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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野马行动（四）

　　车子往山里走了十几公里，越走越不知路有多长，从石子路一跃上水泥路，车子变得平稳了，中校们知道他们要去的单位就在前头不远处。果真，路在山脚下拐了个弯，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大峡谷，里面的楼房靠山而建，房顶上做了伪装，从高空很难发现下面是房子。车进了大门，哨兵敬了个礼，车还了一声喇叭，屁股后面夹着尾气，驶向办公楼。

　　政委等一干人马已经在楼下等着，见车子来了，脸上都努力挤出点笑容来，尽管笑也不费多少劲，但他们都笑得有点拘禁，感觉一阵风就能把笑从脸上吹下来，不扎实。四个车门几乎同时打开，人仿佛是哗啦一下被抖出来似的，牛丽华被政委抓住手，不等政委开口便抢先说：“家里好吧！一切都好吧！”四周人都笑，且努力不发出声来。显然，这次是真笑。刚才是不该笑的时候大家都笑，而这会儿是从心底里头笑的，大家却都硬撑着不笑。张金龙和朱浩洋忍俊不禁，他们仨乐得像白捡了人家钱似的。朱浩洋和张金龙拢过来了。政委抓住朱浩洋的手，另一只手在他的手面上抚摸说：“家里都好吧？一切都好吧？”朱浩洋顿感不自在，汗毛一根根竖成一片森林，把手抽回来，像拨掉身上虱子，心里方才痛快些。张金龙全看出来了，顿生一计，把身上的照相机、小摄像机一手一个抓着，弯腰鞠了一个躬，说“政委好！”政委手伸出来了，见对方腾不出手来，于是把手放回，说：“不用介绍也知道你是摄影家，张什么来着？”他转头问旁边人。牛丽华说：“金龙。一条金色的龙。名字俗点，可人一点也不俗。大摄影家，作品多次获奖。”政委说先到房间去洗一下，开饭。

　　上尉把他们领到招待所，一人一间，卧室宽敞得像会议室，里面安排个乒乓球桌都展得开，只是条件差了些。朱浩洋进卫生间发现洗漱用品都准备了，还有两条内裤，几双袜子，心里平衡了一点。心想，这单位想得挺周到，政委蔫不拉叽还挺会来事的，估计是牛丽华要求他这么做的，这个老牛官不大，上上下下都通，办事能力还行。吃过饭，三个人就分头开始工作。牛丽华负责协调，朱浩洋采访，张金龙拍照录像。

　　经过一天的紧张工作，朱浩洋获得了不少新鲜素材，一个个小故事都录入他的小本子上，随时随地捉出来都能打动人，搞不好就能捅开你的泪腺，让你泪流满面，准备纸巾吧！他对自己的采访很是满意，每句提问都围绕主题，直逼中心。在一旁的牛丽华称赞，“高手出口，想要什么都会有。” 朱浩洋保证第二天进展5千字，第三天8千字完稿。张金龙见效更快，将拍的七八个胶卷连夜派车送进城里快速冲印，十几组照片全出来了，效果很好，他自己满意。牛丽华说：“我代表主编们满意。”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三位中校散步消食，见接他们的上尉拎着支冲锋枪，觉得奇怪，问他做什么。他说打羊。是打羊还是打狼啊？弄一只羊至于用冲锋枪吗？

　　见他们不解，上尉解释说：“我们政委说了，你们这回为了宣传我们单位出不少力，让我打只野羊犒劳你们。”

　　这儿有野羊？

　　“是这样的，”上尉说：“十多年前，我们有位干部从老家带来四只羊，两公两母，时间不长就不见了，找了很久也没找着。四五年后，有人发现孤山崖上有羊的踪迹，后来发现这座绝壁的山顶上有四五十只羊，仔细回想，这群羊应该就是那位干部丢掉的羊的后代。山顶有足球场大小的平台，草木丰盛，水坑蓄有水供羊饮用，顶上还有个洞，羊群住在里面，刮风下雨等不良天气羊也有了去处。我们每年过年都要打几只羊，一来是解解馋，二来保持上面的生态平衡。”看大家有点疑惑，他又解释说：“羊太多了，资源跟不上。”

　　三个中校对悬崖绝壁上有着传奇色彩的野羊十分感兴趣，一拍即合决定去捕杀一头野羊。上尉与炊事班的一个兵一起兴奋，边走边大谈野羊故事，说这野羊肉跟家羊肉的区别，说到末了，一致认为应该感谢前面已经转业的那位干部，他增添了弹药销毁中心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内容，为弹药销毁中心两个文明建设做出了贡献。

　　半个多小时他们已经到了山脚下。山顶以下的三十多米几乎是刀削斧凿般，除了苍鹰没有什么动物可以上到顶部。从下往上看，需要仰着脖子，尤其上了半山腰后。上尉说，至今他们也没有人上去过。三中校疑问，既然没上去过，怎么会知道山上有这么多羊的？怎么会知道山上有洞的？上尉更正，我们自己部队的人从没上去过。从后山有一个地方可以上去，但是要上后山，又要跑很远很多远的山路，如果不是有特殊事情，谁也不会去费这个劲，冒这个大风险。前几年，有一个采药人从后山上去了，下来后我们才知道上面情况的。

　　中校们还有疑问：既然上不去，那怎么才能打着野羊呢？上尉知道他们会这么问，傻子也会这样问，不要说是三个中校了。上尉说，我们这里打羊的技巧也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他指着崖边的一块突出来的石头说：“那块像跳水运动员脚下的跳板一样的石头，就是我们狙击野羊的最佳位置。我们必须把野羊引诱到那块跳板石上，它会站在上面向下看，枪手要一枪命中目标，羊会从那块石头上掉下来。如果一枪打不中，半个月你也没法把羊引出来。”

　　怎么引羊出来？上尉说，炊事班小张会学羊叫，而且是母羊叫。小战士操着山东腔说：“俺们前任班长教的。”上尉说，这是传统，他们班学羊叫的口技已经传了三代了，这一代是小张，准备再由小张培养一个新兵，这一招不能失传，是我们销毁中心一道特色文化。

　　中校们赞叹，这才是生活。坐在机关，高高在上，不深入基层哪能有这么精彩的生活啊？张金龙说，我就爱往下面跑。牛丽华揭发，你是爱到下面沾小便宜。朱浩洋说，我在机关和基层中间。三人一阵唏嘘短叹后，张金龙从上尉手里接过枪往那块跳板石上瞄了瞄，心里痒痒的想过瘾。牛丽华说：“老张，你行吗？端照相机时手还行，拿上枪，我看直抖。”张金龙说：“抖吗？”又举枪试了一下，还真在抖。说：“不行。还是你们谁上吧！这要是打不下来，我臭名在全军区都出名了。”牛丽华不接，说：“我已经有十多年不摸枪了。”其实他的军事成绩一塌糊涂，对此朱浩洋心里有数。

　　三个中校把分输给上尉？天大的笑话。不能让人觉得政工干部只会动笔杆子、耍嘴皮子。朱浩洋把枪接过来说：“我来当射手。”从隐蔽地点到目标也就五到六十米的距离，应该不会有问题。朱浩洋把标尺定到100米的位置，依托一个小树杈，举枪向那块跳板石瞄了瞄，自信地说：“只要那只羊一出现，我会让它应声而下。”

　　炊事班小张躲在那块跳板石的下方稍偏一些的位置，从那里发出声音能引起上面羊勾头朝下看，也能确保野羊掉下来不被砸着。看来这个地点也非常经典，不止用过一次。就连架枪的这棵小树也不止一次地被利用过，说不定，每一次都在这里重复着射杀野羊的历史。不同的是，树在长高，杀野羊的人也一茬茬地换着。就像一首歌里唱的，山还是那座山，梁还是那道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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