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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无奈的现状

　　杨小斌看一眼，把证件还给了我。“副主任科员，”他说，“在基层街道，也是部门副主任了。而现在，为了工作，你却甘当一个劳务派遣性质的安巡员，也真是难为你了。”

　　我笑道：“在市局，我是比较年轻的。年轻人嘛，跑腿的事情，自然就要多干了。”

　　“看得出来，领导对你是比较看重的。”杨小斌说，“不过，我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是由安委办来调查。按照惯例，这该是监察处的工作。”

　　我把丁兆新常委对我讲的话，向他复述了一遍。我说：“市领导也是考虑到基层的稳定，这才委派我下来。您也知道，有时候，越是外行，越有可能获取意想不到的结果。”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我接着往下说：“不过，也确如您所担心的，我对调查工作，可以说是茫无头绪，眼下的这安巡员的工作，也是如此。所以，这才急着拜访您，向您请教。”

　　“向我请教？”他干笑了两声，“我一个退了休的老家伙，有啥资格，教导别人呢！”

　　“您哪里老？一点儿都不老。”我说，“再说了，您在安监这个系统，也是领导了很多年，经验丰富。经验这东西，是越老越值钱哩。”

　　“你小子挺会说让人高兴的话。”他咧开嘴笑了。早餐还没有上来。他看了一眼周围，这儿离别的餐位有一定的距离，没有人注意我们的谈话。他掏出烟，递给了我一支，自己也拿了一支，叼在嘴上。我赶紧用打火机帮他点着了。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才接着说道：“不管怎么说，市里派人下来调查，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只是发个督办函，说明市里对我举报的事情，还是比较重视的。我这个退休的老家伙，也该知足了。”

　　“话可不能这样说，”我对他说，“您虽说已经退休了，但仍然关心辖区安稳，您这是心系市民群众呢！每一个在位的领导，都要感谢您！再说了，每人要是都有您这种意识，发现安全隐患，就及时投诉举报，那用不了多久，社会就会安全多了。”

　　“理是这个理儿，可怕就怕，在其位，却不谋其政。”杨小斌叹息了一声，但明显地，他的心情好了许多，把烟屁股在烟灰缸里熄灭之后，问我：“你说有事要请教我的，是哪一方面，我知道的，定会知无不言。”

　　女服务员送来早餐。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星和集团的情况，麻烦您再说说。”

　　“先吃，”他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早餐，“吃完之后，我们再慢慢聊。”

　　我点点头，一时间，餐桌上只有我们两个吞咽食物的声音。

　　早餐后，他向我介绍了星和集团的情况，这些情况，我熟悉的程度应该不次于他，就没有过多在意。我更关注的是，星和集团目前存在的隐患。

　　“对生物制药企业来说，一般隐患都集中在危险化学品的管理上，”他说，“星和也不例外，危险化学品管理存在着非常严重的问题。除此之外，他们的设备检测，也存在着不少问题。当然，我说的只是比较突出的，实际情况是，这不过是他们隐患的九牛一毛。”

　　我的头皮猛然间紧了一下。他说的这几条隐患，任何一条都极易造成安全生产事故的发生，且一旦发生事故时，都会造成群死群伤。但他却言，这不过是所有隐患的九牛一毛，难道一家上市企业，真的会如此不重视安全生产？抑或是他有些言过其实了？

　　“这么多的隐患，以前就没有人管吗？”我问。

　　“管，管不了。”杨小斌说，“不管在什么时候，几乎所有的领导，都更在意企业所带来的税收。只要不出事，几乎所有的领导，对企业所存在的隐患，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了，街道的安监部门，又能有什么权限？这种高新企业，又是外企，平常联系的动辄就是区领导、市领导。又怎么把街道的安监人员，放在眼里呢？”

　　我点点头，这的确也是实情。我们有不少领导，只重视经济发展，这本无可厚非。只是，以牺牲安全为代价，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国家领导人也三番五次地强调，任何发展都不能以牺牲安全为代价，可到了基层，似乎只是一句口号。

　　杨小斌继续说：“我分管安监时，也曾下决心，坚决消除这家企业的安全隐患。但那个时间，由于体制问题，社区安全员根本就不买街道安监部门的账，街道的安监人员前往企业检查时，常常连企业的大门都进不去。依靠什么来管？再说了，不等市、区领导过问，社区就过来打招呼了，说这家企业给他们社区，带来了多少利益，如果让他们关门停产，造成的损失谁来负责？社区居民年终分不到红利了，又是谁来负责？所以，不管声势多么浩大的行动，到最后，都会沦为一场形式、过场。久而久之，企业也更不把街道的安监人员，放在眼里了。”

　　说到这里，他点燃一支烟，然后，把他的烟从桌子上推给我。我从中抽出一支，也点燃了。他接着往下说：“后来，我退居二线时，社区安全员被收编，纳入街道统一管理。但我已没有了实权，每次找到安监办的主任，都会以各种理由，加以搪塞。表面上，他们每个人都很尊重我，说我交代下来的事情，他们一定会办好，请我放一百个心。狗屁！我一个心都放不下。”

　　“人走茶凉，这也是官场常态。”我说，“其实不仅是官场，职场也是如此。”接着，我问他：“那您是在什么时间，开始打定主意，要向市里举报的？”

　　“实话实说，是在退居二线，”他说，“但那时仍要顾及到领导班子以及队伍的团结。基层工作千头万绪，如果内部出了矛盾，就更做不好干了。至于把举报信寄出去的时间，相信你也清楚。”

　　“搜集资料，也肯定用了不少时间，”我说，“您认为，我该从哪方面入手？”

　　“这个倒不好说，”杨小斌搔搔头，回答道，“毕竟，你不是单纯地为调查这一件事而来。我想，领导既然让你以这种形式，进入基层，肯定另有深意。这也就意味着，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你必须要先做好眼下的安巡员的工作。”

　　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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