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六十章 “偶遇”老领导

　　山不高，却很陡，台阶一级紧挨一级，还没爬到半山腰，我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豆粒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溢出，经过脸上的各个器官，狠狠地摔落在地。我身上的T恤被汗水湿透了，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像是被裹了一层塑胶薄膜一般难受。我开始理解了，为何运动一定要有专业的运动装置。

　　终于跑到山顶。稍一松懈，我差点儿累瘫在地。我在一张石凳上坐下，双手不住地揉搓腿部的肌肉。脸上的汗水，这时流得更欢更快了，模糊了我的双眼，让眼睛酸酸的，辣辣的。我不停地用手把汗珠子甩落在地，但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刚一擦干，汗水马上又溢了出来。

　　过了好久，阵阵微风吹来，汗水才开始变得迟缓。我这才开始环视周围。山顶上人还不多，稀稀疏疏的几个。但他们中的每一个，都不像我这般狼狈。看来，他们坚持锻炼，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们的动作非常从容，做体操，打太极，各自互不干涉。我注意到，其中一个头发稍微有点发白的老人，不停地冲我笑。我咧了一下嘴，然后，把目光转向了一旁。

　　杨小斌站在平台的一角，正向山下眺望。他穿着一套运动短装，默默地吸着烟，形单影只，像有满腹的心事。周围没有人注意他，更没有人会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黑黑瘦瘦的小老头，以前曾是镇政府的领导。特区的节奏实在是太快了，每个人都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没有谁能那么多的精力，去关注一个过了气的退休领导。

　　汗水慢慢地从脸上退却。我站了起来，重又舒展了一下腰肢，全身都酸酸的，胀胀的。我没让自己再作停留，大步朝他走去。

　　“杨主席，早上好，”走到他的身旁，我用不高也不低的声音，对他说道。我看了一下周围的人，没有人注意我对这个男人的称呼。他们依旧各自进行着自己的动作。“没想到您这么早就起来锻炼身体了。”

　　“习惯了，”杨小斌干笑了一声，看了看我，脸上的警惕立即聚在了一起。“几十年的习惯，想改也改不掉。你是——”

　　“我们见过，您不记得了？”我提醒他道，“我是塘明街道新来的安巡员，我叫袁来。在程健主任的办公室，我入职第一天，还冲撞了您。”

　　“哦，是你呀，”他笑了，脸上的警惕也随之消失了。“怎么，你也住在这附近？”

　　“不，我住在塘明社区。”

　　“那跑步跑到这里，还真有点儿远。”他说，“我看，你平时是缺少锻炼吧？”

　　我明白他是看到了，我刚才累得像条狗一样，在那里喘息的样子。于是，实话说道：“只因这山太陡了些。”

　　“也是。”他把手里的烟在身旁的垃圾桶盖上熄灭，把烟屁股扔在垃圾桶里。“怎么样，这工作有没有上手呢？”

　　“这一个星期都是在培训，”我回答道，“昨天上午，才刚刚发了上岗证。”

　　“一口吃不了胖子，慢慢来。”他扭头看了我一眼，接着说，“尤其是安全监管工作，更要心细，马虎不得。这对安巡员的要求，就更高更强。安巡员要发现问题，并督促企业整改问题，首先要做到自身素质过硬。”

　　“您说得对。”我看了一眼周围，仍然没有人注意我们，于是我直奔主题，“我今天主要是来找您的，有事情要向您请教。”

　　“什么事，你说。”

　　我又看了一眼周围，说：“我是想向您了解一下，星和集团的事情。”

　　不出我的所料，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然后，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我，问：“星和集团什么问题？你想了解什么？”

　　“您向市委举报的事情。”我知道，他一定是满腹疑惑。一般来讲，市委接受举报后，不会对外公布，即便是转到基层处理，但肯定也不会派我这么一个刚入职的安巡员。所以，我对他如实说道，“市安委办的徐思远处长，让我一来到这里，就要拜访您的。”

　　“你是说你——”

　　我点了点头。“是的，”我对他说，“我想了解一下详细的情况。”

　　“那我们换个地方说吧，”他说，“附近有个茶餐厅不错。你还没有吃早餐吧？”

　　我摸了摸肚皮，说：“早已饥肠辘辘了。”

　　我们走进了公园正对面的汇峰茶餐厅。这是一家老字号餐厅。从外表看，它与别的铺面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一走去，还是能马上感受得到，它作为老字号餐厅的独特之处了。餐厅很大，有一百多个餐位，但几乎每个餐位上，都已经坐满了人。不过，与任何地方都一样的是，餐厅里很安静，尽管广东人很注重早餐时间，但现在几乎每个人，都把眼睛盯在手机屏幕上，边吃边看着手机。

　　这家餐厅，我是第一次来。杨小斌每天早上光顾这里，他告诉我，这里的早点做得非常好。

　　进来后，我还担心能否找到空位，而他连环视一眼餐厅都没有，就径直朝最里面走去。我跟着他走到靠近角落的一张餐桌旁，坐下了。这张餐桌紧挨着厨房，不知是因为没有空调吹到，还是靠近厨房的原故，刚坐下，我身上的汗水，就马上流了出来，不一会儿，就又一次浸湿了T恤。

　　一个经理模样的女人，过来招呼我们。她问杨小斌是否还是老样子，后者点了点头。那女人就开始写单了。接着，那女人问我需要什么，我看了一下菜单，点了一杯咖啡。

　　“你该试试这里的叉烧，”杨小斌用的是慈祥的，对晚辈的口吻说，“在整个合水镇，这里的叉烧还是蛮不错的。当然，你点的咖啡也是现磨的，浓郁醇香。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再来一份石磨肠粉。”

　　“那好吧，”我合上菜单，把它递给那经理模样的女人，“就按杨主席说的，每样给我来一份。”

　　女人离开了。杨小斌看着我，问：“你说你是市安委办的徐思远处长，让你来找我的？”

　　“是，是的。”我说，“您认识他吗？”

　　“听说过他的名字，但不在一个区，没一起工作过。”

　　“徐处长给我多次提到您，说您清正廉洁，人又比较正直。”

　　“还是个多事佬，”杨小斌自嘲地笑了笑，又问，“那你也是市局的了？”

　　我点点头，掏出工作证，在桌面上推向他。那上面有我的职务：市安委办副主任科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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