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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大闹法庭（三）

　　一小时后，湖滨法院第九法庭的法槌又敲响了，下午由邹晓义主审，围绕建良公司的质量反诉进行审理。

　　建良公司反击的时候到了。高玉红挺着丰满的胸脯，斗志昂扬地声讨方迅公司不守信誉，在今年5月12日就通知公司电机有质量问题，请他们把坏电机退回调换，方迅公司至今不予理睬。此行为严重侵犯了反诉原告建良公司的合法权益，故判令方迅公司赔偿电机损失30万元。

　　好一个伶牙俐齿。

　　吕洋白净的脸上沉着冷静，充满磁性的嗓音，从他棱角分明的嘴里传了出来。方迅公司只接受了粤东公司的债权，没有接受粤东公司的义务，电机有质量问题，应该向粤东公司提出……，他从事实到法律进行了全面答辩。

　　矮小壮实的王杰，他作为粤东公司特别授权的代理人，完全同意方迅公司的答辩意见。他撅着嘴巴，语气强硬，认为建良公司没有反诉资格，提出质量异议也过了时效。他质问建良公司，电机是我们粤东公司的，电机有问题，为何不在法律规定的异议期间内向粤东公司提出？

　　高律师理直气壮，方迅公司接受债权，就应该同时接受粤东公司的义务，而且，汤方迅本人已经同意了30万元的损失，现在要求方迅公司承担电机损失完全合情合法。

　　汤方迅摇着圆圆的脑袋，大喊冤枉。今年6月26日上午，他到建良公司要这笔转让货款，章建良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月以前就写好的信函，往汤方迅面前一推，点着他的鸡冠头，笑眯眯地说：要货款可以，这字必须签，否则一切免谈。汤方迅认为签字只能说明收到了这封信，至于电机是否有质量问题，电机是粤东公司的，与他接受债权没有关系。于是，就在5月12日的信函上签了字。

　　汤方迅说到了点子上。

　　三位法官的脸上严肃平静，认真地听着各方当事人的质证意见。

　　王杰咄咄逼人：笑话，汤方迅是方迅公司的老总，他能代表我们粤东公司？还是那句话，电机有质量问题为什么不找我们公司呢？为什么？

　　章浩林一看情况不妙，再这样下去，又要陷入被动。他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用手指向邹晓义：“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就允许他们像机关枪似地‘突突突’瞎说，坏电机就在我们的公司里，你们不会去看？”

　　章浩林突如其来的举动，全庭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高玉红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心想，好！很好！他是一个农村老头，即使言行过激一点，法庭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邹晓义一双细长的眼睛透过镜片看着章老头，皱起了双眉。

　　汪琳看到无理取闹的老头站在那里，迫于自己的法官身份，否则，真想骂他一顿。

　　何丽娜目光犀利，死死地盯着章浩林，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压倒了他。稍后，她说：“请代理人章浩林遵守法庭纪律，听从审判人员的指挥。”

　　章浩林一愣，刚想反击，旁边的高律师拉了一下他的衣服，老头很不情愿地坐了下来。

　　整个法庭安静了下来，似乎听到了每个人的呼吸声。

　　庭审在继续，高律师侃侃而谈，坚持认为债权转让的同时债务应该一并转让，电机损失应该由方迅公司承担。

　　这是什么逻辑？律师怎么会说出这般外行的话来？汪琳多看了一眼所谓的大律师。

　　接下来，吕洋和王杰齐心协力，分别代表原告和第三人，搬出法律条文把这个女大律师逼得节节败退。

　　好在，她还有武器，几分钟后，她雄赳赳地向法庭提供了一份强威雄的证据。

　　汤方迅一看，是强威雄在2012年4月20日的一张没有标题的白条，上面就龙飞凤舞几个字：粤东公司的电机约30万元有质量问题。

　　王杰一脸诧异。强威雄不是粤东公司的人，他能代表粤东公司承认30万元的电机损失？

　　章建良赶紧接上来说：“上午，原告和第三人都承认强威雄能代表方迅公司，现在，强威雄承认了30万元的电机损失，方迅公司就应该承担。”

　　吕洋反驳：电机是粤东公司的，强威雄是方迅公司的供销员，怎么能越权代表粤东公司承认电机有质量问题？还是那句话，电机有问题，直接找粤东公司！

　　汤方迅有点不耐烦了。显然，建良公司做了一番功课。强威雄在半年前有经济问题，被公安局拘留，原告公司开除了他。现在叫一个被开除的人写这样的一份材料，来证明粤东的电机有质量问题，显然找错了人，而且还是与原告提供的 “付款委托书”是同一天，都是4月20日。

　　王杰看到这份证据后，真想大笑一声，笑身旁的大律师，到底有没有学过法律，强威雄能代表粤东公司承认什么质量问题？太可笑了，居然还作为主要证据提供法庭。

　　章老头急了，手指着对面的汤方迅恶狠狠地说：“我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老总，刚才承认强威雄的签字有效，能代表你们方迅公司，转眼就不承认强威雄的签字。对你们有利的就承认，不利的就不承认，你们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白纸黑字都写在这里，还要赖？真不要脸。”

　　“谁不要脸了？你骂谁？你再骂一句？”汤方迅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目圆睁，也用手指着对面的章老头。

　　汤方迅的突然发飙，章老头一怔，难道怕你不成？他也“呼”地站了起来。他俩像斗鸡似的各站一边，一副决斗的样子。

　　何丽娜郑重地告诫，再不遵守法庭纪律，谁妨碍法庭审判活动的，将依法责令退出法庭。她说话咄咄逼人。

　　汤方迅咬牙瞪了一眼章老头，重重地坐下。

　　章浩林依然怒目圆睁站在那里。

　　高玉红见此情景，又拉了一下老头的衣服，章浩林趁势坐下。她立即又向法庭提供了一份证据。是2011年7月15日湖滨县动力机械公司的一份信函。

　　她大声读着信中的内容：“我公司将建良公司提供的电机装在减速机上后，用户反映电动功率达不到、温升太高、噪声大，已经造成了65万元的经济损失，请建良公司在2011年7月20日前来解决，赔偿一切经济损失。”

　　汤方迅、吕洋和王杰无不露出了惊讶的表情。65万元？要真有65万元的损失，建良公司怎么就反诉30万元呢？明显违背常理。

　　此刻，章建良有点得意，微微点着他的鸡冠头，从内心感激高大律师，是她的提醒，才想到了这份证据。

　　三位法官看完这份证据，一致认为，还是没有说清30万元损失的具体来源，如果没有其他证据来相互印证，这证据不符合证据要求。

　　吕洋不客气地问高律师，这份信函哪里能证明，是粤东的电机有问题？65万元损失是怎样算出来的？到底赔偿没有？如此巨大的损失在去年7月份就发生了，为何不及时向粤东公司提出？现在才提出来，不觉得让人不可思议吗？他认为，不排除这份证据有伪证的嫌疑。

　　高玉红强硬地反驳道，原告认为是伪证，请提供证据，法庭上，以证据为凭。

　　王杰毫不客气地质问章建良，动力机械公司在去年7月15日就向你公司提出了65万元的质量问题，你们不但不向我公司提出退回电机，反而在两个多月后的三方协议中还说“如以后电机有质量问题，由粤东公司负责退货处理”，显然前后矛盾。

　　章建良讷讷地说：“为了双方的情谊，碍于面子才这样写的。”

　　王杰从鼻孔里发出了“哼”的声音，65万元的损失会碍于面子不提出来？谁信？

　　章老头还没等王杰说完，就举着几张照片晃动着，大声对身边的王杰说：“睁开你的狗……眼睛，看看是不是你们的电机？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章老头把狗眼两字给忍了回去。

　　王杰凸着嘴巴，愤怒地瞪着旁边的章老头。

　　章建良急忙拿过父亲手里的五张照片，递给了书记员杨婷婷。

　　何丽娜接过小杨手中的照片。照片上的日期是三天前的，照片上看不出是什么型号的电机。

　　汤方迅否认照片里的电机是粤东公司的。

　　王杰与方迅公司的意见一致。

　　三位法官当庭低声合议了一下，认为，反诉原告提供的两份信函、五张照片及陈述理由，不能证明建良公司有否反诉资格，也不能证明电机有质量问题，更不能证明30万元的具体损失，故合议庭暂不作认定。

　　高玉红的脸上一股愠色，难道就这样？不行！得另想办法，她低声与章老头耳语了几句。

　　章老头微微点头。

　　针对反诉，王杰向法庭递交了一份粤东市技术监督局出具的三年免检的“合格证书”。

　　高玉红大声说：“‘合格证书’不能说明问题，不能证明粤东公司给建良公司的电机符合质量要求。”

　　王杰看着她：“我们粤东市质量监督局出具的免检证书不能说明问题，还有什么证据有证明力？你们看清了，这是去年三月份的免检证书。”

　　高玉红不以为然，还是坚持刚才的观点，免检证书不能证明每一台电机都没有质量问题。

　　王杰被她不讲道理的狡辩气得不再回答。

　　三方已经没有新证据提交法庭。

　　何丽娜宣布：“法庭调查结束，下面进行法庭辩论，本诉的债权转让和反诉的质量纠纷进行综合辩论。”

　　真正的唇枪舌剑开始了，方迅公司和粤东公司站在同一阵线，始终认为90万元的债权转让成立，建良公司的反诉不能成立。本诉是债务纠纷，反诉是基于买卖关系的质量纠纷，不是同一事实、不是同一法律关系，不符合反诉的要件。建良公司提出质量异议的时间也超过了法律规定的时间。方迅公司仅接受债权，没有接受债务，建良公司30万元的电机损失证据不足……

　　建良公司三人齐心协力，认为债权转让不能成立，而且电机有质量问题，提起反诉完全符合法律规定，30万元的损失由方迅公司承担……

　　法庭辩论才开始，三方就各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到第三轮时，吹胡子瞪眼，不停地挥舞着愤怒的拳头。

　　这个案件，确实有太多可辩的理由，就在建良公司提出反诉后的当天晚上，钱程与何丽娜为了这个案件争论了起来。合议庭认为，债权转让不能反诉，而钱庭长认为可以反诉，理由几乎与今天高玉红的辩论意见相差无几。

　　辩论进行到第六轮时，激烈的程度不亚于战场上肉搏的场面，章老头的拳头几次差点打在旁边王杰的身上。

　　何丽娜及时制止了几乎混乱的辩论场面，宣布法庭辩论结束。

　　审判长在上午的庭审中，给了建良公司三日内提供有效公章的时间，故不能当庭宣判，何丽娜只能再次敲响法槌，宣布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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