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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无不该死之人

　　东出昆仑，披星戴月，奔行半月有余便已经入了关来，按照追月逐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速度，再有几日便可进入江南地界，过了江便是中原地区了。

　　姜无厌没见过世面沈云臻是知道的，但让她意外的是，这孩子不管是遇到何种新奇事物，每日早晚的打坐行吐纳之法却从未放下过，而且他在面对任何事物之时都显得与一个孩童完全不相符的沉稳淡然。

　　沈云臻暗道：若自己是个妖女的话，那他便是个妖孽。

　　这一日，二人正信马由缰地奔走在官道上，姜无厌突然勒住缰绳，问道：“师娘，书上写的江南可是鱼米之乡，乃天下粮仓，为何都到这了还不见热闹繁华之象？”

　　沈云臻轻笑道：“这你便有所不知了，眼下世道乱了，北地五王兵乱中原，朝廷已无力自保，江南虽与中原地域隔江而望，但却也已人人自危，已受了几番叛军摧残，世道不太平自然难见到盛世繁荣。你我来的路上见到的那些流民，便是挨不过内心煎熬逃难走的。”

　　姜无厌轻哦了声，道：“师娘，我说句不该说的，我知道江湖上如你与我师父那般的高手不会太多，但却也有不少高手，你们为何不联合起来驱逐异族保天下百姓安生？”

　　沈云臻料到他早晚会有此一问，但却没想到他会将此归为‘不该说’的范畴，正色道：“人力有尽时，武林中人尽管武艺再高，可毕竟人数不多，比起那些动辄数十万的大军来说太渺小了，你当真以为有谁能够独挡数万大军？”

　　姜无厌想想也是，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武功再高也架不住成千上万人的成千上万支箭的进攻，何况那些铁甲战阵便似道钢铁洪流一般，谁能挡得住？

　　师娘之前的‘云歌借道’也不过是人名树影，若当真与那五万大军对上，她除了逃命便无活命的可能了。

　　“那便只能由着异族残害我大虞百姓了？”姜无厌皱眉问道。

　　沈云臻道：“此乃定数，赵家大虞朝立国一百多年，早已没了先祖的文治武功之大志，朝廷腐败，酷吏横行，已经从骨子里烂掉了，此盛世悲歌早晚奏响，百姓需要有个英雄将他们从苦难中拯救出来，你明白吗？”

　　姜无厌拿出水囊灌了一口，道：“英雄，得救，这些都是外力与表象，治标不治本，若想真正得救需得强大自身，总指望被救是行不通的。”他明白沈云臻的意思，她在暗示自己可能就是那个所谓的英雄。

　　沈云臻笑道：“这便需要有人教他们了，若每个人都可自行领悟那便不会每隔数百年便改朝换代了。”

　　姜无厌本不想再说，但想了想还是叹道：“将安生寄托于强者的道德之上本就已经很悲哀了，但又不能坐视不管，所以古话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还是很有道理的。”

　　见他年纪不大，可说出的话却发人深省，沈云臻愣了下才问道：“我们再加一鞭，日暮时便可抵达江南地界，三日后便可进入中原地界的盐城，你作何打算？我只能保证让你与你父亲见上一面，之后该如何去做全看你自己。”

　　盐城吗？也不知小花到家了没有。姜无厌微微一笑，想起那个可爱女孩，当日的五年之约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见面了。

　　但他却道：“不急，我们在江南游玩两日，我很想见见这盛世悲歌是如何唱衰的。”

　　沈云臻有些意外，但凡正道人士无不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可这孩子却与人不同，难不成是个比自己还邪的人？

　　“你便不怕你父亲守不住京城？京城一旦破了天下必乱，届时将会有无数生民死于非命。我可是听说了，此番五王兵变对大虞百姓绝不姑息，中原已发生多起屠城与生食人肉的惨剧了。”沈云臻静静盯着他，看他作何反应。

　　姜无厌道：“师娘你知道那异族五王为何一直都忌惮我父亲吗？他眼下手中有五十万大军，若是连个京城都守不住那他便不是叫人敬仰的北地姜王了，而且这世上便无不该死之人，所有人都该经历一次灵魂洗涤了。”

　　若说震撼，沈云臻认为今日是她此生之最，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娃娃竟能说出这般惊世骇俗、极为冷酷的话来。一句“世间无不该死之人”如同炸雷一般。

　　当夜，姜无厌与沈云臻进到江南重镇扬州城找了间客栈住下。

　　扬州城的北城墙便紧邻江水而建，可此刻的城门却封了起来，应是想借助江水天险来阻隔叛军进攻。

　　因北地军士几乎都不会水，所以城内外防守的军队都显得不那么紧张，一个个倚着墙头，或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喝酒赌钱，哪有半分大敌当前的模样。

　　姜无厌坐在城中最高酒楼的房间里，看着窗外依旧车水马龙、歌舞升平的景象轻呡了口酒，笑道：“师娘，你说这些人该不该死？我若是那异族五王也定不会留下此等废物，当真应了那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岸尤唱后庭花’，留下他们只会加速朝廷腐败的脚步，死了倒好。”

　　沈云臻道：“都说英雄与枭雄不过一步之遥，我见你虽心安天下但也生死不论，你日后会是个英雄还是枭雄呢？”

　　“我只会是这个。”姜无厌从怀里取出一张纸，上面写得便是杨小花送给他的词，他已经给取了名字，叫《昆仑刀客》，他此时便是指着这四字说得。

　　沈云臻接过看了看，点头道：“字不错，听你师父说你的字不过练了一月有余，竟有此等造诣实属难得了。”

　　“看来那老头已经将我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你了，”姜无厌笑着说了句，拿过纸张，问道：“那师娘认为小花这词写的如何？”

　　沈云臻点头道：“不错，这姑娘日后定是个才女，只是这词由她作来多少有些不相衬，年纪太小了，写这词多的是希望与猜想，强说些愁，你觉得呢？”

　　姜无厌不置可否，笑道：“她既希望我是如此，那我便如此，这样不就相称了？”

　　正说话间，楼下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声，姜无厌探头望去，见一辆马车叫一群军士拦住，驾车的是个粗衣老汉，他正要缩头，却见车厢侧的小帘里探出个小脑袋，竟是杨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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