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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一家亲

　　小六子是一块儿好苗子，要是真的被他徐老歪给耽误了，他不但怕祖师爷会怪罪，就连他自己的良心都会谴责自己吧？这几天午夜梦回的时候，徐老歪总这么想。

　　所以李寡妇这几句话正好戳中了徐老歪心里的痒处。

　　徐老歪脸上红润起来，伸手提起小酒瓶，把自己和李寡妇面前的杯子再度斟满。

　　“借你吉言了大妹子，来，吃菜吃菜！”徐老歪放下酒瓶，热情地给李寡妇夹了一筷子猪头肉。

　　一时之间，饭桌上重新恢复热闹的气氛。

　　小六子早就惦记上李寡妇炖的白菜豆腐了，他个子小，跪坐在炕桌边上堪堪能自己用手端着碗吃饭，炕桌中央的菜盆里，炖白菜和冻豆腐的甜香味道一点点飘到他面前来，不住地往他的小鼻子里钻，让他心痒难耐。

　　但是爹和李婶儿在说话，他又不好表现得太不礼貌。

　　徐老歪一直教育他，做人要行的端做得正，再穷精神不能穷，吃饭做事不能露出半点没教养的样子。

　　所以他一直等到徐老歪说吃菜，这才伸长了胳膊认认真真地用勺子舀了一块炖白菜里的冻豆腐，放在自己的小碗里，小小地咬了一口。

　　冻豆腐吸饱了炖白菜里的汤汁，热乎乎地，咬一口鲜香满嘴，汤汁溢满整个口腔，美得他眼睛都眯起来，小松鼠似地咀嚼着。

　　李寡妇瞧着他的小模样很有趣儿，伸出筷子来给他碗里夹了一筷子白菜，专门挑了白菜叶子的部分。白菜叶子最嫩最鲜了，炖菜里，叶子是最好吃的。

　　“谢谢李婶儿！”小六子甜甜地朝李寡妇笑了笑，这才扒拉一口饭，把白菜也吃了。

　　“不得不说，老歪大哥，你把小六子教育得可真不错，哪象咱农村孩子，想城里的孩子。我这是没孩子，不然。也送来跟你学点儿啥，吹拉弹唱的，错不了。”李寡妇笑着说道，看小六子的眼神更加宠溺。

　　喜欢孩子的她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最终却没有孩子傍身。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喜欢小六子的原因。

　　徐老歪看到李寡妇瞅小六子的温柔眼神，还有她喝了酒之后红扑扑的脸庞被昏黄的老灯泡染出一层一层的晕红，不知道为什么，徐老歪没来由地心头一动。

　　“干一杯，大妹子！”徐老歪举起酒杯，和李寡妇一饮而尽。

　　“大妹子，你对小六子有大恩，这点愿望有啥难的，我让小六子认你做干妈不就得了么，你看咋样？”徐老歪突然开口道。

　　“啥？”刚放下酒杯的李寡妇大吃一惊，瞪着凤眼看着徐老歪。

　　“这...这不合适吧？”她迟疑着说。

　　“有啥不合适的？你不疼小六子?这小子不喜欢你?”徐老歪说着，伸手拍了一下小六子后背：“小六子，赶紧的！叫干妈，给你干妈倒酒！”

　　“干妈！小六子给你磕头了！”小六子机伶鬼儿一个，见状立刻小屁股一撅，朝着李寡妇“咣咣咣”就磕了三个头。之后直起腰来拿过酒瓶，就给李寡妇的酒杯里倒满了酒，端起酒盅递给李寡妇。

　　“干妈，喝酒！”小六子笑嘻嘻地说道。

　　李寡妇当时眼圈都红了，她只是话赶话说到这了，哪曾想还有这种意外之喜，当下立刻激动地接过酒盅一饮而尽，摸了摸小六子的头，喜滋滋地答应了一声：“唉！乖儿子！”

　　李寡妇放下酒杯，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块白玉雕成的小玉牌，刻成一条简单的小鱼模样，小指指节大小，用一根红绳穿着，静静捧在手上递给小六子。

　　倒像是准备了许久似的。

　　“六子？这是干妈给的见面礼！保佑我干儿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学业有成，飞黄腾达！”李寡妇算是认下了这门干亲。

　　“这可不成，太贵重了！”徐老歪大吃一惊，急忙阻拦。

　　“这是我给小六子的，妈给儿子，你这个当爹的也说了不算！”李寡妇白了徐老歪一眼，忽觉这话有歧义，当下，脸色更红了......

　　一周后，小六子脖子上挂着干妈李寡妇给的护身符，用李寡妇给缝的布兜子装着学习用具，兴高采烈踏进了乡小学的校门。

　　徐老歪虽然没有亲自去送小六子，但是也远远跟在小六子身后，看着小六子晃晃悠悠走进了校门，这才放下心来，哼着小调儿往家走：“翠钿云髻内家妆，娇怯春风舞袖长。为说画眉人不远，莫将愁绪对儿郎。修娥粉黛暗生香， 泪眼盈盈向海棠。倚到月斜花影散，一番春思断人肠......”

　　徐老歪送小六子去念书这件事，像是掉进了平静湖面的一滴水，在吉祥村里掀起了无数涟漪。

　　背地里说酸话的人自然不少，多数也是看不上徐老歪这“败家”作风——九岁的半大小子顶半个劳动力了，下地干活儿啥的有时候比大人还利索。徐老歪家一贫如洗，竟然放弃半个劳动力让他去念书，这不是糟蹋人力么！

　　诸如此类的话，或者带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酸意，或者带着关心一家家计的善意，在吉祥村背地里不断涌动着。

　　村长家，听说了这件事的王秋凤倒是难得露出一个笑脸，对村长李大国说：“我就知道这徐老歪是个心气儿高的，那介绍信给他准没错。算是报恩了。”

　　一脸精明的李大国叼着个大烟袋锅子，在门槛上敲了敲烟灰，重新装了烟丝，划了一根洋火点着了，甩了甩手把火熄灭，深深吸了一口，才道：“要不是看小六子救了丫丫的份儿上，我还真舍不得用这个人情。”

　　“咱们村儿谁像个念书的料？这介绍信放你这还不是得压箱底儿？还不如拿来干点正事儿。就算小六子这小子将来没什么出息，至少现在徐老歪念咱们这份儿情。不然难道咱丫丫的一条命还不值个念书的名额？”

　　王秋凤凤眼一瞪，斜了李大国一眼，嘴里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

　　“再说，这玩意儿也就徐老歪能看得上眼，那么多人不认字儿不也过得好好儿的？偏他非要小六子念书认字儿。你给别人，人家还不稀罕你，当擦屁乎纸都嫌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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