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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下河抓鱼

　　屋里青灯，窗外孤月，我推着磨子，翠花婶添着豆子，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推磨的木架转轴那里，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这声音事实上是有些难听的，但听在我的耳中，却如闻天籁。因为这是生活的声音，是踏实的声音，如同锄头落地、耕牛低哞……是属于劳动的声音，充满着希望的声音。

　　推磨子是个力气活，不过我刚从部队回来，哪怕脚受伤了，平时的训练却没有落下，上肢的力量比普通人还要占些优势，这活儿难不到我。

　　推磨子还是个技术活，一推一拉之间，磨子其实是有一个旋转的惯性，把握住这个惯性顺着使劲儿，只要每一圈添一点力气，就能够维持着磨子不停的转下去。

　　可惜我的技术不过关，每推一圈磨子都会有一个明显的停顿，然后再启动就要使出大力气。

　　一来二去的，我的额角就开始冒汗了，更糟糕的是，我因为着急，磨子推得完全没有节奏，尽管翠花婶添豆子的时候已经十分小心，依然还是被我突然启动的磨拐打到了手背。

　　“哎呀！”翠花婶轻呼了一声，我顿时慌了神，停下磨子，手足无措的道：“翠花婶，您没事儿吧？”

　　小珊子也听到动静抬起头，许是心疼她的妈妈，嗔怪的看了我一眼道：“强子哥，你就别逞能了，你还是回去吧，这些活我和妈妈做就好了。”

　　我虽然心有不甘，可又怕再伤到翠花婶，只能讷讷道：“对不起，翠花婶。要不，我来添豆子吧。”

　　翠花婶却是瞪了小珊子一眼道：“小珊子，不能这么跟你强子哥说话。”

　　说完她放下竹篮，从兜里掏出一块粉色的手帕，一边帮我擦拭着额头上因为着急而沁出的汗水，一边笑着说道：“你做的很好，第一次就能把磨子推成这样，已经十分难得了。婶当初第一次推这个磨子的时候，可是推十几下就要休息一下呢。”

　　“真的？”翠花婶的一句话便让我重燃了信心。

　　翠花婶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当然是真的，婶什么时候骗过人？”

　　后来我才知道，翠花婶确实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推十几下磨子，就要休息一下。

　　并不是她推不动，而是家里就她一个人干活，一边推磨子，她还要一边添豆子，添豆子的时候，自然就只能停下来。

　　“你别着急，这推磨子啊，也是有技巧的，你看……”在翠花婶的亲身示范下，我很快就掌握了推磨子的诀窍，再推起来的时候，便不再那么费劲了，顺着惯性使劲，快把磨子转得飞起来。

　　翠花姐连添豆子的空隙都没有，不由哭笑不得的嗔道：“行了，慢点儿推，我都没法添豆子了，这磨豆子也不是越快越好的。”

　　“咯咯~”那边灯光下面复习功课的小珊子“咯咯”笑了起来。

　　“对不起，翠花婶，我……我不是故意的。”因为小珊子的嘲笑，我的脸涨的通红，有些局促的说道。

　　“没事儿，你慢点儿就成。”翠花婶温和的说着，又扭头对小珊子道：“好好复习你的功课，这儿没你什么事儿。”

　　小珊子撅了撅小嘴，开始低头咬着自己的笔帽，应该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吱嘎、吱嘎……”的声音在持续又有节奏的响着，我和翠花婶却没有继续保持沉默，有了默契之后，推磨子和添豆子都变成了机械式的工作，并不会耗费多少精神，所以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唠嗑。

　　我说一些部队里的事情，翠花婶就说这两年村里的事情，我说我的战友们，翠花婶便说她的闺女小珊子。

　　小珊子偶尔也会忍不住插两句嘴，最终都被翠花婶训斥了回去，让她好好学习。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不知不觉的磨完了泡好的所有豆子，翠花婶这才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揉了揉发麻的双腿，又扭了扭盈盈一握的柳腰，这才开口道：“行了，天也不早了，强子你回去吧，后面的是精细活，就不用你帮忙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留下来，一来后面的工序关系到做豆腐的手艺，自己不好观看；二来翠花婶毕竟是寡妇，自己在她家里呆的太晚了，肯定会惹得村里人闲话。

　　我其实是不怕这些闲话的，但是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翠花婶受委屈。

　　晚上回家之后，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脚不瘸了，和一个漂亮姑娘相好了，那姑娘的身材很好，和翠花婶一模一样，一开始面目是模糊的，可突然清晰之后，居然变成了小珊子的脸。然后她突然开口，叫了我一声爹，于是我就惊醒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对于在梦里亵渎了小珊子和翠花婶，我很自责，轻轻的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暗道：张瘸子，你都这副模样了，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先好好活下去再说吧。

　　后半夜我没有睡好，翠花婶和小珊子的笑容，一直在我的脑海里飘啊飘的。

　　胡思乱想中，我终于睡了过去，等再醒过来的时候，阳光已经从窗棂里照了进来。

　　我出门，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翠花婶家，果然大门紧闭，她们母女早已经出门了。

　　等我洗漱完了，再看一眼躺在里屋床上的父亲，他依然保持着昨天的姿势趴在床上，应该是一整晚都没有动过。

　　我摇了摇头，三年了，除了头上多了几根白发之外，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变，依然是三天一个循环，醒一天、醉一天、睡一天，过着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

　　对于父亲，我是失望的，乃至于绝望，这个人根本无法依靠的，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距离过年还有两个月，还没有到隆冬，但天气已经很冷，尤其是桃花河的水，更是彻骨的严寒。

　　我撸起裤管，站在水中，越发感觉到那如同冰刀剔骨一般的冷意，整个人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

　　最要命的是，我左腿踝关节受伤的位置，仿佛有人用铁锤在敲打骨髓一般的疼痛。

　　我想上岸，去想其他办法，可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家里没有一粒米粮，地里都是荒草，如果不抓鱼我想不到能从哪里找到吃的。

　　我当然可以等翠花婶回来，问她讨一碗豆腐渣吃，但如果那样，我这辈子在她的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

　　“格格格……”我上牙磕着下牙，额头上冷汗涔涔，在桃花河的冰水中咬牙坚持着，一秒、两秒……十秒、二十秒……

　　仿佛一个傻子一般，我一动不动，如果被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肯定会认为我的神经已经不正常了，这么冷的天站在河里发呆。

　　终于，左脚的疼痛稍微缓和了一下，也许是因为适应了冰水，也许是因为麻木，总之我现在可以不用全部精神的去抵抗疼痛了，我俯下身子，捋起袖子，两只手在河水中摸索着。

　　突然，感觉到手中一紧，我立刻用力捏住，提起来一看，果然是一条不停挣扎着足有一斤多重的肥美大鲫鱼。

　　我笑了起来，桃花河的鱼还是这么肥啊，看来今后吃饭的问题是不用愁了。

　　拎着鱼上岸，我从树上折下来一根长长的树枝，穿了鱼鳃挂在树上，便又再次下水，继续抓鱼。

　　就这样忙活了一上午，大大小小的鱼摸上来七八条，我这才从河里上来，心满意足的拎着一串肥鱼回家。

　　路上却是正好碰到从地里回来的村长庞有德，看着我手里拎着的鱼，他的眼睛微微一亮，就有些眼馋，于是开口道：“强子，这鱼不错啊。不过你家米缸里应该没有米了吧，你也不能拿鱼当饭吃啊。这样，我拿一斗米换你一条鱼，你看怎么样？”

　　一斗米换一条一斤多的大鱼，要是在城里，当然是占了大便宜的，不过在我们村，我还真不算吃亏。

　　桃花河里的鱼多的是，村里人想吃鱼，不管是垂钓还是下网，总能弄一些上来，无非就是花费一些时间罢了。

　　所以庞有德说他要拿米换鱼，我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我倒是没打算要他的米。

　　“村长，您想吃我就送您两条，反正这么多鱼，我也吃不了。前几天迁户口的事情，还多亏你给我帮忙。”我一边挑出两条最肥的大鱼，一边给村长说道。

　　村长接过大鱼，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叔不能白要你的鱼，待会一定要上我家去拿一斗米回来。”

　　“叔，其实我有个事儿想请您帮忙，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犹豫着说道。

　　“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别不好意思，优待残……退伍军人是应该的。”村长心善，知道我不喜欢听到“残疾人”三个字，特意改口道。

　　我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是这样的，我家的那三亩地，我爹以前从来不打理，这几年都是石柱叔再打理着。但是现在我回来了，我们家总要吃饭、生活，我就想村长能不能给出个头，让石柱叔把地还给我，就算不能全还，还一半也行。”

　　听到我这么说，村长的眉头皱了起来，半晌才道：“强子啊，这事儿呢，帮你出这个头是应该的。可是你石柱叔这个人你知道，那就是一个二愣子，翻脸不认人的主。叔只能答应去给你说说，要是你石柱叔不同意，叔也没有办法啊。”

　　“叔，你尽力就好，不成也没有关系。”我笑着说道。

　　村长点了点头，拎着鱼便回去了。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翠花婶的门口敲门，这个时候，已经到中午了，她的豆腐应该已经卖完，回家做饭了。

　　小珊子上学没在家，翠花婶打开门却没让我进去，这是怕别人说闲话。

　　“强子啊，有啥事吗？”翠花婶问道。

　　我拎着手里的肥鱼，笑着说道：“翠花婶，我上午去摸了几条肥鱼，给您留两条尝尝鲜。”

　　翠花婶却不见有多高兴，反而皱着柳眉有些生气的道：“你这孩子，这么冷的天，还下河摸鱼，也不怕冻坏了？鱼你自己拿回去，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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