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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屋里有人

　　我固执的伸出手，手里的两条肥鱼倔强的拍打着尾巴。

　　“婶，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张强瘸了一条腿，就是一个没用的人，只有去讨饭才能活下去？”我看着翠花婶的眼睛问道。

　　“强子，婶从来没觉得你是一个没用的人，相反，婶觉得你将来一定会有出息，比很多身体健康的人还要有出息。”翠花婶很是认真的说道。

　　“既然这样，您就把鱼收下。”我说。

　　“我还是不能收”翠花婶却依然摇头道：“强子，你不欠婶什么，婶不能白要你的鱼。婶没有看不起你，可你又把婶当成什么人了？婶是那种爱占小便宜的人吗？”

　　翠花婶这么说，我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说的确实没错，她昨天送了我一碗豆脑，我也帮她推了一个小时的磨子，所以这两条鱼看起来就没有送的理由了，甚至还可能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我犹豫了几秒，突然灵机一动道：“婶，我家里没米了，想拿这两条鱼换两斗米，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我。”

　　翠花婶无奈的看了我一眼，却终于还是没有拒绝我用鱼换米的要求，只是说好的两斗米，她硬是装了三斗。

　　“翠花婶，这米多了。”我说道。

　　翠华婶道：“多什么多？现在县城的人工养殖鱼还卖七八块钱一斤，大米只有一块多钱，我这还占了你的便宜呢。行了行了，你快回家吧，没事儿别老在我门口站着，别人会说闲话的，你还要娶媳妇呢。”

　　翠华婶说完，便将大门给关上了，我一边苦笑，一边往家里走去，我这样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瘸子，哪里有女孩愿意跟我啊？

　　回到家里，我看了一眼床上的父亲，他终于翻了个身，这是快要起床的征兆。

　　我把几条鱼放进家里的水缸里，便拿着因为长时间不用，锈迹斑斑的菜刀放在门口的半块磨刀石上磨了起来。

　　父亲被“霍霍”的磨刀声惊醒，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走到门口，便看到我蹲在地上，手上拿着家里的菜刀，在磨刀石上前一下后一下的磨着。

　　“强子，你要干啥？想趁着你爹睡觉，把你爹砍死啊？”父亲的声音有些打颤，作出了随时拔足狂奔的准备。

　　估计他也觉得他自己做的事情有些该死，换成他是我，说不定也想砍死他自己。

　　我停下磨刀的动作，回头笑了笑道：“爹，您想哪儿去了？我今天下河去抓了几条鱼，磨刀是为了杀鱼，今天中午咱们吃鱼。”

　　“吃鱼啊？”父亲砸吧砸吧嘴，似乎是在回忆久远的关于吃鱼的记忆，然后点头道：“吃鱼好，吃鱼好，爹头有点晕，再去睡会，鱼煮好了记得叫我啊。”

　　“好。”我高兴的应了一声，并没有什么不满，因为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在我当兵之前，家里吃饭的事情也基本都是我来解决的。

　　之前我还担心父亲醒了之后会再次将我赶出去，现在居然没有再提，我已经很知足了。

　　杀好了鱼之后，我才想起家里没有油和盐，便又拎着两条鱼到村里唯一的一家杂货店换了一小袋盐和一小瓶油。

　　有了油盐，又到翠花婶家里打了声招呼，在她家地里拔了些葱蒜，我便回家开始洗锅做饭。

　　在去部队之前，家里的饭便是我做的，到了部队之后，也没少去炊事班帮厨，我的厨艺倒是没有落下，忙活了半个小时，便烧好了两条肥鱼，一锅米饭。

　　闻着鱼香味，父亲便醒了过来，拿着我洗好的筷子，夹了一口鲜嫩的鱼肉，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吐出两根鱼刺之后才点了点头道：“味道还不错，就是这腥味儿还没有去掉。”

　　“因为家里没有醋，所以……”

　　“没有醋不能买吗？对了，你们从部队回来，不都是有一笔退伍费的吗？你的钱呢？”父亲突然问起退伍费的事情，我的心突突跳了起来。

　　见我半天没有说话，父亲将筷子往碗上一放，沉声道：“我问你话呢。”

　　“那钱……”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硬着头皮道：“……我退伍之前部队附近不是地震了吗，我把钱捐给灾区了。”

　　“啪！”我低着头没注意，就被父亲一耳光抽了过来，顿时便感觉半边脸都麻木了，眼前金星直冒。

　　我条件反射似的缩成一团，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一巴掌只是开胃菜，后面必然会是一顿拳打脚踢。

　　“我打死你个败家玩意。”果然，父亲怒吼一声，已经冲了过来，对着缩成一团的我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仿佛在踢打着一个毫无生命的沙包。

　　我庆幸于父亲在三年前最后一双皮鞋在踢我的时候踢坏了之后，他便再没有钱买新皮鞋，现在穿着的老布鞋踢在身上，那种痛楚相较于皮鞋踢在身上，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父亲现在体力明显比我当兵之前有所下降，尽管因为极端愤怒的原因，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但是在连续踢了我十几脚之后，便喘着粗气停了下来。嘴里却是兀自骂道：“你这个败家玩意，老子养你这么大，连口热饭都没得吃，你倒好，好几千块钱，你说捐就捐了，你没觉得你爹比那些灾民还穷吗？你怎么就不把前捐给我？气死老子了，真是气死老子了……”

　　“张永贵，干啥呢？”突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父亲的咒骂。

　　父亲答应完了一声，将来人让了进来，我急忙站起来：“刘福叔，您来了？”

　　刘福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笑道：“几年没见，强子这身子骨越发的壮实了，只是可惜啊，这脚怎么就……”

　　“别提了……”父亲痛心疾首的抱怨：“这败家玩意儿，人家地震关他什么事儿？他倒好，自己把一条腿搭进去也就算了，居然还将退伍费那好几块钱就那么捐出去了。你知不知道，老子在外面给人上工，一天累死累活的也就能赚个几十块钱。这是好几千块钱啊，你爹一年都挣不回来。”

　　刘福却是挖苦道：“得了，张永贵，就你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劲儿，别说一年了，十年你都挣不到几千块钱。别说了，明儿要是没其他事儿，跟我去隔壁牛村去上工去。”

　　“行，我记得了，明早你来叫我。福哥，你吃过没有，要不在我这对付一口？”对刘福，父亲可不敢怠慢，这几年要不是刘福照顾，就他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劲儿，没有哪个工头愿意用他。

　　“不用了，我吃过了。”刘福打完招呼转身要走。

　　就听父亲突然开口道：“福哥啊，……强子虽然瘸了，可还有一把子力气，你看能不能弄到你的工地上去干活，好歹也能混口饭吃。”

　　刘福回头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道：“这事儿真不行，你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包工头，上面是有大老板的，要是让他知道我把残疾人弄去混工资，我自己以后都没活干。”

　　父亲还想要再求求他，我却开口道：“爹，您就别为难刘福叔了，我这腿脚去工地上确实不方便。”

　　“还是强子懂事，好了，不说了，我还要去工地上干活，你们吃饭吧。”刘福说完立刻便转身走了，似乎是害怕父亲再次开口。

　　“唉……”父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懒得打我了，自顾自的吃鱼扒饭。

　　我小心的伸手拿碗，要去盛饭，却被父亲喝道：“滚一边去，看到你就来气，等老子吃完了你再吃。”

　　我不敢忤逆，只能低头退出门去，父亲脾气暴躁，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能顺着他，要不然他就要动手了。

　　虽说我从部队回来，除了腿脚不方便之外，真要打起架来，怕是一般人都不是我的对手，可父亲毕竟是父亲，我总不能和他动手。

　　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翠花婶在自家门口张望，看到我之后，翠花婶便朝我招了招手。

　　我走过去，随口问道：“翠花婶，你在等人吗？”

　　“是啊，我家豆子快用完了，刘金家正好有不少，我就都收了，说好中午要把豆子给我送过来。强子，你爹是不是又不让你吃饭？”翠花婶说着，脸上出现了愤懑之色，我当兵之前父亲就经常因为自己心情不好，不让我吃饭。

　　“没有，我爹说让我一会再吃。”我帮父亲略微辩解了一下，让我等他吃完再吃，可比以前直接不让吃强多了。

　　“臭德行！”翠花婶忍不住骂了一句，才又道：“行了，你要是不嫌弃，就来婶家吃一碗吧，鱼还是你送来的呢。”

　　我本来想说“不用了”，不过有担心翠花姐觉得我是嫌弃她，再加上肚子确实有些饿了，便点头道：“那行，婶，我不白吃你的，回头再给您送一条鱼来。”

　　翠花婶道：“你自己进去盛饭，菜还在桌上，我在这等一会刘金。”

　　我点了点头，自己进屋看到桌上果然还剩半条鱼半碗菜，翠花婶的空碗也在桌上，看来她已经吃过了。

　　我熟门熟路的走到厨房，掀起锅盖，看到锅里还有不少米饭，翠花婶从来没有吃剩饭的习惯，这似乎是故意给我准备的饭。

　　想到这些，我的心中一暖，吃饭的时候，越发觉得饭菜无比可口。

　　就在这时，我听到门口传来翠花婶的声音：“哎呀，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你半天了。”

　　然后就是刘金的声音：“不好意思啊，今儿吃饭有点晚，让你久等了，我给你送进去吧。”

　　翠花婶道：“不用了，你放在门口就行，我一会儿自己提。”

　　刘金略带疑惑的道：“不对啊，以前我不给你送进去，你还非得要我送进去呢，今儿怎么转了性儿了，难道这屋里有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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