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里不归第二章 三:有时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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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三:有时温暖

小说:旧里不归 作者:常见欢 更新时间:2019-05-18 21:23 字数:3716

  出门不易,行路难。

  打架的事情过去后,他们换了个地方,渡过了最初的几天担心,发现那几个混混根本没有来找他们,渐渐地也就放心了。

  之后,他们更加万分小心,因为混混到处都有,自那以后他们睡觉都会谨小慎微,生怕在睡熟的时候遇到类似的事情。

  除此之外,他们的工作也越来越难了。就连师傅常翻身都时常感慨,再这样下去,还不如回家种田。

  那段时间不像头几年那样,城里人的思想转变的比较快,觉得修补那些盆盆罐罐还不如买新的。正巧那时候城里的人都在大肆购买生活用品,哪里还会去花钱修补。

  生意大多只能在农村里找,可是农村的人很少有能拿得出钱的,大多就给顿饭吃,几个正在发育的小伙子压根都吃不饱。

  下过雨之后的村路难行,泥泞的道路黏糊糊的,破烂的鞋子除了要遭受泥水浸入的风险,有时候甚至整只鞋都留在泥潭里。

  一起来的几个小伙也都萌生了退却之意,受够了成日的提心吊胆,受够了风餐露宿、忍饥挨饿。最初的他们都跟常国和一样,心里对外面充满期待,可现实却给了他们无情打击。

  常国和的内心也动摇了,为此特意写了一封信到乡里的邮局给三哥寄过去,想问问王仁贵,自己是不是还是回去的好。

  那时候工作少,人多。都是工作挑人,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路子可以走。

  虽然自己也难免动摇,但在几个小伙伴面前,常国和从来不露出想退却的心思。几个同伴看到他这么努力,也都不好意思埋怨、牢骚。

  四月的天忽冷忽热,热的时候浑身直冒汗,冷的时候冻得刺骨,单薄破旧的棉絮很难保证温度。冷风似乎到了窑洞里就到了家里一样,进去就不出来了,钻到了几人的被窝里,冻的睡不着觉。

  幸运的是,他们遇到了一个好人,搬进了一间温暖的窑洞里。

  房东是一个独处的老大娘,儿女都出外打工了,留下自己一个人和这个窑洞。老大娘善良的给他们住的地方,支上暖炉,驱散了寒凉。老大娘说她一个人住着也孤单,有几个人相伴,还能说上话。

  常国和听不懂老大娘口音浓重的山西方言,往往能跟老大娘说上几句话的,也唯有师傅。

  虽然乡音不通,但爱没有乡界。

  几个孩子里,老大娘最喜欢的是常国和。常国和体格不高,但是很壮实。生下来整个圆滚滚的,虎头虎脑很是可爱。用老年人的话来说,这小子长得特有福气。

  住在老大娘家之后,是他们还算稳定的一段时间。之前都是到处跑,往往一个地方住不到几天。

  有了个安稳的大本营,做起事来也容易了些。

  之后的没几天,常翻身就揽了一个大活,是隔壁村一个有钱人家。他们家里需要修补的盆盆罐罐不少,主人家也是出手大方,做半天能给到十块钱。

  这件事常翻身只一说,就让几个小伙子备受打击的精神重新凝聚起来,兴奋不已。

  常翻身也长出了一口气,不然若是再找不到活,可真的得灰头土脸的回家了。

  那户人家家里盖了楼房,在村里一众平房、窑洞之中,显得格外扎眼。那房子有两层楼,还有一个大大的院子。院子里狗吠声几乎能遍及半个村,怪是瘆人。他们家还有一辆黑色的大众轿车,擦得铮亮,方方正正的好看极了。

  原本这么大好的一个机会,常国和很兴奋,打算好好地出一把力。

  可偏生在主人家发生了个意外。

  常国和用搪瓷盆倒脏水的时候出了门口,倒在了院子里。主人家养的那条大狼狗许是渴了,当即就低下头舔。

  常国和不以为意,反倒觉得这条狗还挺乖的。个头那么大,叫声如雷,但自己进来以后,那狗就不对自己吼了。他本就喜欢狗,一下子想起小时候陪他上学,然后自己再回家的小黑。

  他正想上前摸一下,谁知这时突然一声石破天惊的吼叫将其打断。

  “干什么呢!”

  常国和吓得浑身一颤,慌忙回头一看,喊的人是这家的主人,一个大腹便便的地中海中年男。

  来前他就听师傅说过,这中年男是个煤老板。在村里盖的房子是为了老母亲,自己在别的地方还有别墅呢。

  在这个有钱人面前,常国和诚惶诚恐。

  中年男气鼓鼓的迈着鸭子步走出来,对着常国和就是一声怒斥:“小山汉,你干什么呢?”

  常国和以为他在指责自己要去逗狗,连忙低下头道歉说:“对不起,我就是觉得这狗怪好看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怎么随便把水倒出来,我家狗喝了中毒怎么办?你知道这狗多少钱吗?啊?”中年男一边骂,一边把去观察了一下那狗。

  那条狗也很有灵性,知道主人生气了,立刻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在主人过去之后翻过身来讨好主人。

  中年男却没有接受好意,拍了拍狗的脑袋,就把它撵到了大笼子里。之后转身回来,指着常国和的鼻子骂道:“还好狗没事,要是它吃坏了你赔不起。”

  “我知道错了。”常国和低着头道歉,从内心上来讲,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那盆水只是擦抹布的脏水,哪有狗那么金贵的。但他不敢反驳,被那中年男狠狠训斥了一顿,也不开腔。

  常国和心里很清楚,不能得罪眼前这个人给师傅找麻烦。尤其经过打架的事,那是留下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在提醒着他一定要成熟。顶着中年男毫无顾忌的粗俗的骂娘,常国和都忍着。

  骂着骂着,中年男渐渐地没了火气,一瞧眼前半大小子身上破破烂烂的都是灰,被人骂都不敢做声。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孩子,年岁也差不多。自家小子还不省心,到现在除了气人就是气人,而这孩子已经在为了生计奔波。

  想到这儿,中年男也不好意思继续骂了。声音逐渐软和下来,拍着常国和的肩膀,道:“小孩儿,以后出门在外要注意,出门不容易啊。但我们都是男人,既然生活已经这样了,那就得咬牙干,不能埋怨出身。我以前也穷过,都是努力干出来的。”

  “是是是,我记住了。今天,对不起您。”常国和如蒙大赦连忙回应道。

  中年男满意的点了点头,拍着他的肩膀,露出和缓的神色,仿佛看到了自己穷的时候。

  他鼓励常国和道:“好孩子,只要坚持努力,一定能改变命运。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机会,以后机会肯定会更多。牢牢抓住改革开放的春风,平时多看看报纸。以后要是遇到麻烦只管来家里找我好了。”

  说完,便撂下了常国和,开着他那辆崭新的大众车离开了院子。正好有人来寻他打麻将,正在外面等着。

  常国和伸长了脖子看了好一会儿,久久无法平静。他庆幸自己没有反抗,他忽然懂得了什么是成熟。

  直到一个同伴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你没事吧。”

  中年男的训斥里面的人都听见了,但他们也不敢出来。这不像之前跟混混搏斗。

  常国和深吸口气,说了句没事就进了屋。出门来两个多月,他成熟多了。

  回去照样好好忙活,忙活了一整天,因为做得好,主人家的老太太多给了五块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让几个人好生惊喜了一阵。

  临走前,老太太抓着常国和的手说了几句话,她让常国和别计较,宽慰了一番。多给的钱是中年男特意打电话回家让给的,还特意让常国和拿了一摞报纸回去。

  常国和只觉一阵暖心,笑着道:“没事的奶奶,我都习惯了。”

  说完,几个人就往住的地方回去了。辛苦了一天,除了挨了顿骂,大家忙忙碌碌倒也快乐。

  回去个人简单的吃了点干粮,晚来无事,钻到被窝里看报纸。一钻进去,常国和就感到异常的温暖。

  “砰砰砰!”

  没多久,敲门声响起。常国和惊醒一看,是房东老大娘拉开灯线,捧着一盆馒头外带两个热腾腾的小菜进来。

  “大娘,您咋来了。”

  师傅也忙起身相迎,老大娘趔趔趄趄的走来,把食物往中间老旧的桌子上一放,菜香顿时勾的肚子咕咕叫。

  晚饭干粮没吃饱,常国和馋的口水直流。

  老大娘放下盘子,几个人都团了过来。她和蔼的笑着说:“今天都忙了一天,也不好好吃点补补身子。正巧晚上做得多,你们再吃点吧。”

  几人感动的热泪盈眶,老大娘哪里是做得多顺便给的,她一个人住,吃食简单,分明是特地给他们做的。

  几人也不矫情,看了师傅一眼,见师傅点头,立马争先恐后的抓起馒头狂吃。

  老大娘边看边笑,不住提醒:“慢点吃,还有呢。”

  “大娘,您白天是不是帮我们晒了被子。”

  常国和想起被窝的温暖,一边嚼着大白馒头,一边等着圆不溜秋的眼睛看着老大娘问道。

  老大娘最喜欢这个圆滚滚的小孩儿,慈爱的来到他身旁,摸着他的脑袋笑道:“今儿个日头好,顺便就给你们晒了晒。你们的被子啊都发霉了,困久了不舒服。”

  这一举动,触碰到了众人心头的柔软,仿若他乡遇亲人。常国和想起了家中父母,还有那时常冲突的两个哥哥,眼中不住泪花闪烁。

  老大娘最喜欢常国和,一眼就看到了常国和的表情,忙张开那不算宽广的怀抱,搂着他,微笑着说道:“孩儿,出门在外肯定吃了不少苦。没事的,大家都是苦过来的,大娘看好你,以后一定能赚到大钱。”

  “恩!一定会的。”常国和倍受鼓舞,因为老大娘的温暖,那逐渐熄灭的火焰开始重新燃烧。

  老大娘做的馒头很香甜,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两碟放了香油的农家小菜,更是像仙品一般。

  几人都吃的肚子发胀,睡到温暖的被窝里,美美的睡了一宿。常国和还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成功了,成了有钱人,也开上了中年男一样的车,在田间大路驰骋。

  梦醒过后,常国和那一点点怯懦的心思彻底瓦解,重新鼓起了干劲。

  没过几天,他去乡里又拿到了三哥的回信,更加坚定决心。

  亲爱的弟弟,你好:

  收到你的来信我很开心,望你一切安好,多给家里来信。

  出门在外很难,这在之前我都给你说过的。如果你受不了苦要回家,我不阻止。但我认为,吃点苦在所难免,就像我现在复习攻克难题一样,题目很难,但都得面对。现在半途而废,就是整个人生的失败。

  现在遭遇的种种挫折,都是宝贵的经验。你还小,不用着急挣钱。既然选择放弃读书,那么你需要在社会上经历更多,让自己学到生存的办法。

  最近课业繁忙,回信慢请担待。

  之前考了一次模拟,成绩不错,我们一起加油。

  ——兄,王仁贵

  1988年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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