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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偶遇

　　咚…咚…

　　敲铃人敲响了上课的钟声，铃声回荡校园内外。

　　行过学校门口，常国和不禁停下了脚步，羡慕的看着校园里奔跑的孩子们，那些孩子们都与自己一般大小，可是这一墙之隔，却隔了两片天地。

　　经过几个月在外面的“流浪”，内心深处若是说不后悔，那是假的。

　　只是常国和很少会表现出来。

　　师傅瞧见此状，不由得摇了摇头，叹道：“唉，孩儿，还是想读书吧？后悔了吧。”

　　常国和浑身一颤，回过神来立刻拔腿就走，嘴上倔强的说不后悔。师傅看了也是直摇头，跟在徒弟的身后嘴里嚷嚷说后悔也已经晚了。

　　此时到了五月份，他们在这一片逗留了一段时日，在老太太的照顾下每个人的气色都比刚来的那段时间好了很多。

　　但眼下活儿不多，几人收拾收拾准备去下一个县城。

　　那会儿天已经热起来，太阳公展示威严，背着行囊的师徒几个走了半天，皆都是汗流浃背，口干舌燥。

　　恰巧在这个校门口处，准备在林荫丛里歇歇脚。但师傅知道常国和此刻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索性叫上徒弟们，再往前走一段。

　　谁知没走几步，突然从身后传来“滴，滴滴”的车笛声。

　　车笛声惊住师徒几人，回头一看，车子缓缓的驶了过来。直接停在师徒几人身旁。

　　车窗摇下，露出的那张脸赫然是前阵子，那个土豪。

　　土豪名叫赵福贵，长的就很富贵有福气。

　　一见是他，本身因被惊扰有几分上火的师徒几人，瞬间没了火气。师傅忙笑盈盈的领着徒弟几个走了过去，师傅的腰弯下的弧度令常国和震惊。

　　“老板，你是在叫我们吗？”常翻身搓了搓手，难免有些紧张，且有些期待。面前这位赵老板，可是个大客户，上一回的买卖是这段时间里赚得最多的一次。

　　赵福贵今天心情还不错，嘿嘿一笑，从车里走了下来。

　　不过他不是找的常翻身，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脖子往前一倾，从师徒几人里面找出常国和。

　　“小孩，还记得我不？”赵福贵走到常国和跟前，笑嘻嘻的道。

　　常国和心里一惊，连忙点头，心里有几分怯呼。没想到这个大老板还记得自己，他有点受宠若惊。

　　赵福贵往他身上一看，看到自己送的报纸还在，本来就不错的心情，又添了几分阳光。

　　这些报纸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常国和很看重。离开老太太家时，师傅嫌他东西太多了，让他把报纸给老太太算了，带着也不方便。但他却不那么做，宁愿多受点累，也要带在身上。

　　“小孩，你别紧张啊。最近怎么没到家里来拿报纸，之前给你的都看完了吗？”

　　他越看常国和越喜欢、越满意。

　　这让赵福贵心里有一种满足感，金钱已经无法给他带来更多的满足，提携年轻人，是一种途径。

　　赵福贵的热情，令常国和紧张的心情，稍稍得到了缓解。

　　常国和连忙解释道：“这段时间走家串巷比较忙，而且……我也不好意思去要。”

　　赵福贵一听大笑道：“哈哈哈，有毛事不好意思的。这样……”他朝师徒几人看了看，发现大包小包的行李。一看几人要走，连忙问：“打算回家了吗？”

　　常国和连忙摆手，解释道：“这附近找不到活儿，师傅准备带我们去别的地方。”

　　活儿难找，都是为了生计奔波。赵福贵自然也清楚的很。他点了点头，寒暄两句正准备离开。可刚一转身，忽然眉头一挑，冒出一个特别的想法。

　　“你们要不要去我的煤矿场参观一下。”

　　他实在太喜欢常国和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子了，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那双眼，炯炯有神，并且犹如宝石般透彻。那时他还年轻，还没有经过社会的洗礼，命运恩赐的单纯，如一汪清水，不泛涟漪。

　　这自然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年轻人长长见识。常国和师兄弟几个都显得很高兴，跃跃欲试。

　　然则师傅常翻身却有顾虑，不知道这土豪是不是客套。再者还有那么多的行李怎么办。

　　犹豫了一下，常翻身苦着脸道：“还是算了吧，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赵福贵大笑着，把手搭在常国和矮矮的肩上，“我很喜欢这娃子，跟我家那个年纪差不多大。我家那个就会给我找麻烦，跟我也说不上什么话，见到我也就只是冲我要钱，不像这小子，小小年纪就像个小大人一样。”

　　赵福贵的真心话感染了常翻身，他也有这种感受。作为师傅，他自然比土豪更了解自己的徒弟。

　　只是那行李……

　　赵福贵看出了他的心思，眼珠子一转，立马想出了办法。

　　“这样，你们先把这个放到学校的传达室。一会儿回来再拿呗。左右无事，跟我去参观一下。”

　　这话一出，少年们按捺不住激动，纷纷朝师傅望去。

　　常翻身见赵福贵也是真切，不好驳了面子，只好点头答应了。

　　几个徒弟看到师傅点头，登时欢呼雀跃。几人齐刷刷的从地上将行囊扛起，动作极快。

　　赵福贵笑的合不拢嘴，一整天的笑点都被这偶然遇见的几兄弟承包了。心中的热情更加高涨，给钱让常国和去附近的小商店买了两包红梅，随即前去学校的传达室，递给看门的老大爷。

　　老大爷美滋滋的接过香烟，拍拍胸脯就答应了。

　　在这个过程中常国和一直偷偷打量着，心中不由得暗暗惊叹，有钱人腰杆子就是粗，到哪儿都不用怕没人帮手。

　　就这样，一行人解决了行李的安放问题，且随着那赵福贵上了车。

　　师徒几人都是第一回坐小轿车，均都小心翼翼，留下个屁股印都害怕，上车前更是整齐划一的在师傅的带领下小心翼翼的把身上的尘土扑干，把鞋脱了拿在手上。

　　赵福贵见了不解，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鞋是给脚穿的又不是给手穿的。”

　　师傅解释说胶鞋上都是土，怕脏了垫子。引得坐在驾驶座上的赵福贵笑的停不下来，可师徒几个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第一次坐上小轿车，几人都战战兢兢，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唯独常国和端正的坐在后排中间，眼神直视着前车窗。不像其他孩子总小心翼翼的摸摸这里、摸摸那里。

　　赵福贵且开着车，边上的常翻身絮絮叨叨个没完，他却压根听不进去，一心只牵挂着后面的几个孩子，尤其常国和。

　　通过后视镜他注意到了常国和不移的眼神，不由好奇的问道：“娃儿，以前也坐过小轿车？”

　　常国和摇了摇头，忙回答说没有。

　　赵福贵更是来了兴致，又问：“那你怎么不好好体会一下，咋样，我这车坐着舒服不。”

　　“舒服，比板车舒服多了。”常国和回答道，回答完又觉得不妥，突然想到在村里坐过的大卡车，忙补充一句：“比我们村的大卡车也舒服多了。”

　　“哈哈哈，那肯定的。”赵福贵得到了满足感，又问常国和既然没坐过，怎么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到处摸。

　　这话听着像是有两个意思，似乎是怪责其他几个小孩儿手欠。师傅眉头一挑，立刻回头斥责让他们不要乱动。

　　赵福贵笑着说没事，也只是说了一句，接着又让常国和回答。

　　常国和眼珠子一转，抿着嘴回答道：“我伯说家里穷，不能乱碰别人家的东西，碰坏了赔不起。”

　　“这孩子……”

　　赵福贵听后不禁鼻子一酸，眼泪花闪烁。通过后视镜看到那张倔强的小圆脸，不住点头。

　　他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暗暗愧疚。想起自己儿子最近学到了鲁讯的散文，成天听着也记下来了。于是岔开话题，“你们这几个小子读过几年书呢？”

　　后座挤着的几个小子连忙争先恐后回答，有初中有小学，好赖都念过书。常国和没抢，最后一个回答，咬着银牙挤出初二两个字。

　　赵福贵便笑着说：“那我考考你们，你们知道鲁讯不？”

　　孩子们回答说知道。

　　赵福贵便念出了鲁讯一句经典的前半句：“横眉冷对千夫指，后半句是啥谁知道。回答出来的有奖哦。”

　　有奖两个字顿时刺激到了孩子们，可是几人绞尽脑汁一想，谁也接不下去。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急的抓耳挠腮。赵福贵权当好笑，通过后视镜看着孩子们的着急，又有了一种在文化上的自豪，尽管他学历更低。不过常国和没有，蠕动着嘴唇小声接答。

　　只是声音太小，谁也听不见。

　　就在这时，前排副驾的师傅突然眼睛一瞪，惊喜的出声：“我知道了，一枝红杏出墙来。”

　　这话一出，登时让车内的气氛炸开锅。

　　赵福贵斜睥一眼，肉堆的脸上登时挤出无法抑制的笑颜。

　　“哈哈哈，横眉冷对千夫指，一枝红杏出墙来。好像还挺适合的，老表，你怎么这么有才。”

　　冷不丁被夸赞一番，常翻身不禁老脸一红，露出少年们才有的羞怯。

　　但他也知道这话的意思意味着自己的答案没对，可心里反复叨念都不觉得有问题。

　　只有常国和憋红了脸，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才放声叫道：“错啦错啦！是俯首甘为孺子牛！我三哥说鲁讯先生是大家，莫污了先生的经典。”

　　常国和受到三哥影响，敬仰这些文学名家，这才忍不住喊了出声。

　　然而还是淹没在了笑声里，无法撼动车内欢快的氛围。原来是啥赵福贵早就不在乎了，嘴里一直重复叨念着常翻身接下后半句以后的改编，越念越欢喜。

　　常国和无法阻止，只得仰头一叹，且随车疾行，迎风奔向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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