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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木头能行，人也一样

　　离了车站，张桂华就打了一辆出租车，朝着城外走。

　　叶子辰的外公家住在乡下的山里，离城很远，平常他们连这里的县城都不进。

　　一路过去，两侧都是种着玉米的土地，少了城市建筑物的观感，却多了几分自然的气息。

　　一直到油漆马路的尽头，他们依旧没有到达目的地。可他们也只好下车，接下来的路，只能靠着两条腿丈量。

　　叶子辰拖着行李箱，问说：“小姨家不就在城里嘛，还说让外公外婆去住，他们咋就不去呢？这山里要啥没啥，一点儿都不方便！”

　　下了油漆路，叶子辰就发现自己手机的网络信号没有了，也就是说接下来，他就要体验断网的日子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要是经历过网络的畅快，突然之间给断掉，人就很容易会变得无所事事，萎靡不振。

　　现在这个时代，网络已经和电一样的不可或缺，几乎已经成为了人身体的一部分，尤其是像叶子辰这个年纪的小孩子。

　　在学校的时候，要受到学校无情的管制，所以物极必反，在离开学校回到家以后，就会疯狂的将自己失去的网络时间给找回来。

　　叶子辰每天放学以后，就是这样的一个状态。有时候张桂华还会去管管他。

　　可是张桂华要是赶着做根雕的事情，就没有精力去管，叶子辰也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在游戏世界里尽情欢乐。这也是导致他学习成绩不好的原因之一吧。

　　所以叶子辰现在回外公张双铁家很颓丧，没有网络的支持，他连活着的动力都不是很充足，更别提让他做其它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了。

　　“你懂什么，你小姨家再好，那也不是你外公外婆的家！”张桂华答说：“他们两个都在山里住一辈子了，早就习惯了，真要去了城里，那才是要啥没啥了！”

　　叶子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反正他是觉得在山里住，干什么都不方便，这样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就是这样他觉得不好的日子，马上就要体验很长一段时间了。

　　两个人正走在泥路上，身后便开过来一辆三轮车，车上的中年人笑着说：“华子，你咋回来了？”

　　张桂华回头一看，是父亲家的邻居刘长福，小时候和她还是一个班的同学。

　　张桂华笑说：“这不是没事儿了嘛，回来看看我爸我妈。”

　　“哦，”刘长福点点头，又指着叶子辰笑说：“这是叶子吧？现在长的可出息了，成大小伙子了！”

　　叶子辰笑了笑：“刘叔，你还是那么年轻。”

　　“嘿，这小子会说话。我正好要回去，你们上车，我把你们给送回去！”

　　叶子辰笑嘻嘻的说：“那可真是太好了，要不然，拖着这么重的行李箱，非要把我累死不可！”

　　母子俩将行礼往三轮车后面的翻斗里一放，就坐到前面的位子上。

　　三轮车不仅噪音大，走起来还颠簸个不停，但是却最适合这样坑坑洼洼的路。别管是多少钱的豪车，走到这路上，一样的提前报废。

　　就这么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再上了个坡，这才看见村子。要不是现在通讯、交通发达，搁在古代，这也算是一处世外桃源了。

　　村子里的房子，都比较老旧，但依旧坚固，看上去用过几十年，再用上几十年也不成问题。

　　村子里的路很干净，这里都是勤快人，谁家院子门口都扫的干干净净。只要不是太自私的人，谁都往两边多扫两下，这路也就干净了。

　　村子里没有多少年轻人，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在这样的山里，挣不到什么钱，所以年轻力壮的，都跑出去奔个前程，所以村子里也冷清了许多。

　　像张桂华和叶子辰这样往回跑的，这些年还是头一遭。

　　刘长福家里开着小卖铺，这次是出去进货，才遇到了母子两个。把他们送到村子里，他也就开车回家去了。

　　张桂华带着叶子辰，继续往村子里面走，一路上有不少老人来打招呼。

　　这样的感觉让叶子辰既感觉亲切，又有些不适应。虽然他住的楼层邻居，大部分都熟识了，可整栋楼里还有好多不认识的。

　　每次叶子辰上下楼，都会看到不少熟悉的陌生人，虽然不认识，但却住的非常近。

　　村子里就大不同，里面的人基本上都认识，谁家有个什么事情，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就都知道了，所以让人感到亲切。

　　不过叶子辰一年也来不了几回，还不太适应，尤其被人盯着看，可着劲儿的被夸的时候，更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赶紧逃离。

　　这样的环境，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适应。不过也有的人一辈子也适应不了。

　　半山腰上的一个小房子，就是叶子辰外公的家，三间瓦房，院子很大，里面有鸡有猪，还有一头耕牛。

　　院子里，叶子辰的外公，也就是张桂华的父亲张双铁，正在一条根雕龙前面修饰。

　　这是一棵枣树的树根，足有一个七八岁小孩子的大小，树根遒劲，根须很多。不过此时，已经被雕刻成一只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

　　根雕龙的龙嘴张开，嘴里含着一个圆球的宝珠，两个前爪周围云雾缭绕，好似腾云驾雾；身子舒张开来，片片龙鳞都饱满锋利，透露出无上的威严。一条龙尾在身后摇摆，如同真的动起来了一样。

　　最传神的就是龙的两只眼睛，泛着光芒，生动无比。这条龙的眼睛，比张桂华那只麒麟的眼睛，还要传神。

　　如此看来，张桂华确实得了自己父亲张双铁的教授，不过还没有达到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地步。

　　张家根雕，已经传了七辈，尤其以张双铁的手艺最为拔尖。如果真要评判起来，张双铁的根雕也能够拿出去参赛或者展览。

　　可惜他没有机遇，一辈子都待在这座山沟里，也没见过值钱的树根。平常做出来的根雕作品，也是很便宜的就给卖了出去，到现在都没有个伯乐，还发现他这一匹千里马。

　　“爸，我和叶子回来看你了！”张桂华在张双铁身后喊了一声。

　　张双铁转过头，把鼻梁上的眼镜往下压了压，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这双眼睛，很不像这个年纪人的样子，如同年轻人一般清澈。

　　不过张双铁脸上，还是遍布着皱纹，头发花白，随意的堆在头上。一双手糙的可以当磨砂纸用，不过这身板挺拔，没有被岁月和风霜给压弯。

　　叶子辰笑嘻嘻的走过去，道：“外公，你想我了没？”

　　“你这个臭小子！”张双铁笑着揽住叶子辰的肩膀，把眼镜摘下来说：“别在院子里站着了，快进屋，你说你们回来，也不跟我打个招呼，我也没说准备点儿饭菜……”

　　张双铁带着两个人进了屋，把行李放好，就坐在椅子上聊天。

　　张桂华问说：“我妈呢？”

　　“下地拔草去了，”张双铁拿出来一个小烟袋，装着烟说：“今年地里草多，打药也没打住，你妈这就开始去地里拔。我等会儿去找她回来。”

　　“还是我去吧，”张桂华站起身说：“叶子，你陪着你外公，我去把你外婆找回来。”

　　“好，你去吧，我陪着外公说话。”

　　张桂华刚走，张双铁就问叶子辰说：“你和你妈怎么回来了，你现在也没放寒暑假，咋不在学校上课？”

　　“我退学了！”叶子辰随口说道，不过退学的感觉，还是让他感觉非常的爽快。

　　经历过学生时期的人都有这样的感觉，上学是一件使人非常压抑的一件事情。可是毕业以后，又有人很怀念上学的时光。

　　大概人总是觉得，自己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而现在所处的环境，总是能找出来各种各样的不好。

　　叶子辰就处在学生的时期，所以才会觉得不上学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但是张双铁却不会这么想。听了叶子辰的话，张双铁一下子就愣住了，半响才回过神来：“你说啥？”

　　叶子辰坐在张双铁的身边，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张双铁。

　　张双铁一边听着叶子辰的讲述，一边点起了烟袋，皱着眉头的抽起来。

　　他可不是叶子辰，他一辈子在这村子里面种地，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要是他有个什么文凭，至少也能当个小学老师，不至于一辈子出大力。

　　不过叶子辰和他的年代不一样了，也不会理解张双铁的想法，所以说起不上学的事情，叶子辰还是眉飞色舞，十分高兴的。

　　不过说到来这里的目地，叶子辰就有些高兴不起来了。本来他以为退学以后，自己就自由了，终于可以自己给自己做主了。

　　可谁想到，张桂华还是给他规划好了的，这就让他非常的反感。甚至比上学的时候还要不自在。

　　叶子辰说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对张双铁道：“外公，您就跟我妈说说，别让我跟你在这儿学根雕了。我都这么大了，总要自己给自己做一回主吧，不能凡事都听我妈的。”

　　张双铁敲了敲烟袋，摇摇头道：“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你还是自己去和你妈说去吧！”说完，张双铁就迈步出门了。

　　叶子辰坐在椅子上，摇头叹息道：“看来，我还是要自力更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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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是五月份，天气也很热，太阳下面待的时间长了，中暑也难免。

　　玉米地里，张桂华正和一个老太太一起拔着地里的草。这老太太就是张桂华的母亲，赵秀英。

　　赵秀英长的很瘦，皮包骨头那种。不过干起活来可不含糊，什么农活都是手到擒来。

　　不过干了一辈子，依旧是在这地上面折腾，等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埋进这土里面去。

　　“妈，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张桂华抹了把汗，她也有好多年不干地里的活儿了，真要冷不丁的来一次，还真有些吃不消。

　　“行，回去看看我那个大外孙子！”

　　两个人回来家，就见张双铁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过赵秀英的注意力都在叶子辰身上，也就没在意张双铁。

　　赵秀英看见叶子辰特别高兴，紧着说：“老头子，去刘长福那买点儿肉，咱们今天中午多炒两个菜……老头子你听见没有，还不赶紧去？”

　　“啊――啊，好，我这就去。”张双铁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站起身往外走。

　　张桂华看出来张双铁有点异样，不过也没有细问，趁着这个时候，先去把行李给拿了出来。

　　“妈，我和叶子这次回来，打算在这多住几天。”

　　“那敢情好啊，每次你们都是住不几天就走了，这次能多住几天，我是求之不得啊！”

　　中午吃了饭，张双铁也一直没有问，不知道是在组织语言，还是什么的。

　　一直到了晚上，叶子辰回屋去睡觉。张双铁才把张桂华叫到自己屋里来，问起这件事情。

　　张桂华没有隐瞒，就把事情给说了。

　　张双铁点起烟袋抽了一口，问说：“你让叶子退学，还带着他回家来，是打算孤注一掷了？”

　　张桂华点点头，说：“我没办法。当妈的，谁不盼着自己孩子能有出息。可叶子不是读书的材料，逼他也没用。城里头干什么的都有，我不敢放他出去，万一成了和他爸一样的人，他这一辈子可就毁了。所以我把他带回来学咱们家的根雕。”

　　张双铁点点头，说：“要是学不成材，怎么办？”

　　“不成材，那就让这块木头烂在这里！”张桂华语气决绝的说：“爸，我已经把我自己的退路都给斩断，回不了头！”

　　一旁的赵秀英插话说：“咱们叶子像你，从小这手就巧，肯定能学会这手艺。再说有你们两个一起教，还怕教不会他吗？”

　　张双铁叹息一声，冲着椅子把手，磕了磕烟灰，说：“甭管啥样的木头，送到我手里，都能给他做个形儿出来，可是这人，咱可打不了包票啊！”

　　“木头能行，人也一样！”张桂华斩钉截铁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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