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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背锅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罗少边喝酒，边摇着头说，“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现实就是这样，你的能力高低，完全看领导的心情。”

　　我想说，这是因为他遇人不淑，可想了想，什么都没说。在塘明街道，我只是一名安巡员，没有任何资格，去评价职责之外的事情。但我理解他。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工作能力很强的人，如果让他在一个空置的岗位上，无人问津，无事可做，对这个人而言，比判处死刑，还要让人难受。所以，我举起酒杯，轻轻地与他碰了一下。

　　“半个月前，黄副主任找到了我，”罗少总算夹了一个饺子，边吃边说，“让我起草一份招聘启事。我一眼就看出了，那份启事有问题，考场没有明确。但你们想呀，即便看出问题，我敢提出质疑吗？要知道，我差不多有半个月，没因工作写过一个字了！吃一堑，长一智。更何况，那地址还是他亲自手写的呢。对了，那份启事，就是招聘你们安巡员的。”

　　我的注意力突然像收到紧急指令似的，一下子高度集中起来。

　　可他却戛然而止了。好像突然发觉自己还没吃东西，埋头，开始打扫面前盘子里的饺子。

　　“后来呢？”待他一口气把饺子吃下一半时，魏小周问，“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罗少边吃饺子，边说，“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呀！我听说，你们培训第一天，黄副主任就向你们通报了这件事。”

　　“我当时就觉得，黄副主任的通报，太官样了，不能太相信他。”魏小周说，“现在看来，我直觉还是蛮准的。罗少，你这是替人顶包呀！”

　　“有些处分，领导让顶也就顶了。”罗少缓缓说道，“但没有人是傻子，即使顶，也得顶个明明白白。不知是领导吃错药了，还是觉得，总该给我找点事做，让我对考试成绩进行统计。但我马上就发现了，公布出来的成绩，与我统计的有不少出入。我留了个心眼儿，马上把这些试卷全部扫描，存入了我的电脑里——”

　　我瞥了一眼魏小周，总算弄明白，他是从何处弄到杨劲松的试卷了。魏小周与我对视了一眼，似乎明白我心中所想，冲我挑了一下眉毛。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处分是领导让你顶的？”我问罗少，“是黄副主任让你背的这个锅？”

　　他停下正准备夹菜的动作，把目光斜睨向我。有好一会儿功夫，他只是那么安静地看着我，好像我脸上突然长出了，什么吸引人注意的东西。但很快，他摇了摇头，放下筷子，对我说：“你说你是袁来是吧？”

　　我点点头。

　　“袁来同志，看起来，你的年龄比小周大些，”他说，“工作经历应该也有不少。可怎么能问出那么幼稚的问题呢？”

　　我感到自己的脸瞬间红了。“请指教。”我尴尬地对他说。

　　“你该清楚，有些话，领导是完全不用说的。只一个眼神，下属就能领会的。”

　　“这我倒不赞同，”我呵呵笑了。自坐下之后，他就一直以一个“老人”自居，这种态度，让我极不自然。“领导让下属做事，如果是正当的事情，讲清楚了，能让下属少走弯路，效率会提高更多。如果是工作之外或不正当的事情，更应该讲清楚，不然，下属办不好，领导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那是下属份外之事。”

　　“你还是有点儿天真了。”他点燃一支烟，“你以为，让你办事，你办不好，领导会就此罢休？你的前途，你有没有想过？”

　　我突然觉得，罗少在基层待的时间太久了，可能压根儿就没有察觉到，官场其实每天都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比如说，以前部门的文秘和司机，几乎是为领导专配，而现在则完全不是。不然，在安巡员被保安员群殴之后，程健主任也不会让我帮忙起草那份报告了。

　　但我不会就此纠正罗少。让一个改变想法或是观念，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他现在又是组织上的人，更不用我这么一个劳务派遣人员，来对他指手划脚。

　　可我还是开口建议他：“如果真是这样，你可以向纪检部门举报，相信他们会还你清白的。”

　　“清白又能如何？当不了饭吃。”罗少一脸看破红尘的样子，“再说了，组织上的事情，谁会动手去查呢？你可别忘了，纪检部门最常说的，就是‘代表组织’呵！”

　　“这是什么逻辑！”我刚想反驳他，但这时，听到杨劲松缓缓地开口说：“原本，刚开始听到，是你搞出那么多鬼事情，害得我差一点被刷下来了，我十分气愤，甚至想狠狠地揍你一顿。但现在看来，你也是被人耍了。我真为你抱不平。来，这杯酒，我敬你！”

　　放下杯子后，杨劲松咕哝道：“先前，一心想进入街道上班，没有被录取，感觉人生完全失去了希望。现在，听到罗少讲的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我不得不考虑，是不是该换份工作了。”

　　魏小周说：“可你现在还没有稳定——”

　　“天无绝人之路，”杨劲松打断了他的老同学，淡淡地说，“不是吗？”

　　接下来的饭，吃得有点儿沉闷，有点儿压抑。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但人生或许就是如此，充满了惊喜，也充满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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