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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风光的背面

　　从他漫不经心的介绍中，我了解到，这个看起来满脸胡楂的男人，是合水镇没有一分为三之前，安监部门的一名临时工，负责文字材料工作，且文字功力相当不错，在镇政府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笔杆子。

　　众所周知，安监部门的工作很不好做，不仅是业务工作，文字材料也同样难搞。安全监管主要是以防为主，可无论防得多么严密，总会发生“百密一疏”的情况。所以，一旦发生意外，从事文字工作的人，更要不分昼夜地忙碌。就以合水镇农批市场的那场火灾为例，调查组没日没夜地忙碌了三个多月，而在这些工作中，任务最繁重的当数文字工作了，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所以，他在镇政府受欢迎的程度可想而知，尤其是当他想要离开安监部门时，其他部门领导都明确表示，欢迎他加盟本部门。后来，合水镇一分为三，各个岗位更是“一人难求”，他几乎成为了那一段时间的“热点”，不少领导都亲自上门，游说他加盟自己的部门。

　　他最终选择了塘明街道的组织部，似乎这是很明智的选择。

　　“跟着组织部，天天有进步！”魏小周说，“你成为组织部的大秘，肯定很多人都羡慕得很呢！”

　　“羡慕个毛！”罗少勉强笑了一下，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别人羡慕的，是我所在的这个位子，而不是我。再说了，别人只看到表面的光鲜，却不清楚，背后的辛苦！哎，别说了，一说都是泪。”

　　魏小周把酒给他加满，对他说：“这么说就有些言重了。谁不知道，你是数一数二的笔杆子，在哪一个部门，不是一样的如鱼得水！”

　　“你还是太年轻，把工作看得过于简单了。”罗少长长地吸了一口烟，像一个“过来人”似的，对我们说，“在政府机关上班，能力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执行力，说明白点，就是得听话。听领导的话，领导说的一切，都得无条件执行——”

　　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但马上，就摇了下脑袋。他的话，在一定情况下，比较适用，比如领导是个蛮不讲理或者强势的人，听不进去任何不同的意见。那样的领导，确实也不在少数。但也不能否认，有不少领导，还是比较开明，愿意倾听下属的心声的，比如徐思远。我曾经说过，我是个执行力不强的人，说的就是在听话这件事上。

　　“你对我的话有意见？”罗少皱着眉，把目光看向我。他的目光，先是横扫一切，待掠过我的脸庞时，又迅速地聚集起来。他盯着我看了足足有五秒钟的时间，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问我，“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袁来。”

　　“袁来，”他重复了一遍，“那么，袁来，你对我的话，有意见？”

　　“没意见。”我赶紧端起酒杯，递到他面前，“我们三个都是新人，还得多向你学习呢。”

　　他犹豫着给我碰了下杯子，然后，把杯里的酒，又一次喝干了。我也只好效仿。放下酒杯时，我对他说：“我大胆揣测一下，后来，你是不是和黄副主任之间产生了矛盾？”

　　从事文字工作，与领导的默契非常重要。熟悉领导了，能够准确把握领导的意图，且自己的文风能被领导接受，那工作起来，就会比较得心应手。反之，则会事倍功半。

　　“矛盾？怎么可能！”罗少苦笑道，“我可能没别的能耐，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人家是干部，正科级，我呢？临时工一名，有啥资格给人家闹矛盾？要说问题，还是出在了我自己身上。我太口无遮拦，太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了！”

　　刚开始，黄副主任待他是真不错。在单位附近，给他租了房子，所有费用由单位开销。还给了他每月三五千块钱的签单权，在他房子周围的餐厅，他可以随时签单吃饭。面对这种“知遇之恩”，他也的确兢兢业业，把自己全身心地交给了工作。在方方面面，事无巨细，都充分发挥作为一名“参谋”“智囊”的作用，以彰显自己存在的价，可以说，他几乎做到了唯黄副主任是从。

　　但即便如此卖力，仍避免不了会出现差错。在他进入组织部一个月之后，黄副主任宴请自己的几位老同学，邀请了部门的三五个同事，罗少在列，也是唯一一名体制外人员。被领导如此看重，他心里多少有点儿得意。整场宴席期间，更是不遗余力地表现自己，以证明领导没有看错人。

　　“我有一个亲戚，”黄副主任的一个同学，对他说，“现在合水街道城管办，是一名临时工，从事内勤工作。现在，想跳到塘明街道去，并转到外勤。你黄大主任给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操作为好。”

　　“虽说为了人员稳定，街道分设后，不允许人员私下调整，但也不是没办法可行。只要部门领导和街道一把手同意，调整还是可以进行的。”黄副主任略一沉吟，对罗少说，“明天你上班时，写一份人员调整的申请报告，到时候，我去找领导沟通。”

　　“人员调整的事情，不是有人事专干专门负责吗？”罗少想也没想地回答说，“明天一上班，我就通知他。”

　　“不，就你来弄，”黄副主任的声音，没来由地提高了许多，“专干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罗少被弄糊涂了，这人事调动，就是人事专干的本职工作呀！他咕哝着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可怎么都没有料到，这就么一句话，竟惹恼了黄副主任，认为他身为一名临时工，竟敢挑战领导的权威，也太不把领导放在眼里了。

　　“你想干就干，不想干滚蛋！”黄副主任大发雷霆地说，“我当了那么多年领导，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下属不听从领导命令的！”

　　不听从命令，这该是多么严重的指控！罗少一下子惊呆了，他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领导如此发火。他感到自己的尊严，就在这顷刻之间，离自己渐行渐远了。

　　最后，还是在别人的劝说下，黄副主任才平息了怒火。自那天起，罗少就像被打入了冷宫，再也没人问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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