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014、失败的家访

　　兰春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焦急，她突然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尤其是在跟栓柱和刘飞相处了一整天，意犹未尽，却突然发现，太阳已经趴在了西面的山头 ，把整个村庄都涂抹上一层橘黄的颜色的时候。

　　一天就这么过去，一天又一天就这么过去，兰春站在村部的院门口，看着栓柱和刘飞一边嘻嘻哈哈的聊天，一边往家走去的背影。她不由自主的朝着西面的山头伸出手，或许她只是在跟那两个孩子道别，或许她是想抓住要落山的太阳。

　　她觉得这事不能再耽搁，她觉得时间紧迫。

　　于是放学之前，她给刘飞和栓柱分别的安排了任务。

　　她让刘飞，把今天讲的林则徐的故事，至少要讲给三个小伙伴听，并且要解释清楚里边的那些少见的名词，比如“冰激淋”是什么，比如“林则徐”是谁……

　　因为兰春发现，刘飞性格内向。但兰春从他最投入的听故事时候的眼神可以看出，其实他的内向，仅仅是因为内心的卑微和胆怯，但绝不应该的天生的性格。所以兰春大胆的猜测，刘飞现在的性格，或许与他的家庭状况有关。但不管为何，这一定是能改变的， 也一定需要改变。

　　她觉得自己给刘飞安排的这项任务，是最聪明的办法，一来，她希望刘飞能借此机会，多跟那些同龄的孩子接触，并且能大胆的讲述自己喜欢的故事，她甚至在脑海中，想象的出，刘飞给孩子们讲故事时候的样子，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讲故事的人，一定是自信的，他会沉浸在听故事的人的专心和投入之中，那是一种幸福，幸福能消减内心的自卑。

　　另外还有一个目的，是希望其他的孩子听到故事，了解故事的趣味，会对村部新开的学堂产生兴趣，产生好奇，直到愿意来学堂上课。

　　她安排给栓柱赶紧回家吃饭，然后在家里等着，要带着他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栓柱追问到底是什么任务，兰春故意的卖了关子,于是这更激起了栓柱的兴趣。

　　趁着太阳偏西，人们已经停止了劳作，收回了工具，回到了家里。

　　趁着天还没黑，夕阳还留下红色的余晖，乡村的小路在红色中依稀可辨。兰春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梳理了辫子，照着镜子仔细的端祥自己。她想把自己打扮的更庄重一些，更严肃一些。

　　在白秋华惊诧的目光中，她出了院子，来到隔壁的栓柱家。

　　栓柱早已等在了家门口，嘴巴上还沾着刚才急匆匆吃饭时的饭粒。

　　兰春笑了，蹲下身子帮他擦了擦嘴巴，栓柱也嘿嘿的笑。

　　兰春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塑料皮的旧本子，这边是老村长给她的哪个。她翻到其中的一页，上面写着二十几个人名。

　　这便是之前，村里刚创办学校的时候的学生的名单。

　　上面的字，栓柱认的不全，兰春就一个个的读给他听。

　　都是同一个村的，栓柱自然全都认识，于是他便把这些人的住处，描述给了兰春听。

　　兰春拉着栓柱的胳膊，

　　“走，给老师引路，我去找他们聊聊……”

　　这让栓柱感到诧异，他猜想不到眼前这个瘦弱的老师，在这天色已经变得昏暗的傍晚，要去找那些孩子聊什么。

　　不过，这种被老师重视的荣誉感，让他立刻兴奋了起来。他觉得能带着老师去找这些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绝对是一件值得骄傲的谈资。

　　于是他便拉着兰春的手，领着他一直往东，去了东村的几家。

　　不过这事儿，的确被兰春想的简单了。这些孩子没来上学，多半是家长的原因。老村长曾经说过，这个村子之前是有过老师的，这些孩子之所以能够登记在册，一定是当初来上过学的。

　　可那几个老师嫌这里的生活困苦，没多久就离开了，所以从此这些孩子们，只能在冬闲的时候，才能跟村长和会计识几个字。所以那些老师的离开，和这里学校的荒废，一定让那些家长，对孩子上学这件事失去了信心。

　　再或者可能有人认为，现在是春天，眼看着到了耕种的季节，村里的孩子早当家，即便他们的年龄还小，可都是干活的一把帮手。所以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分出家中的半个劳动力，来读书识字。

　　所以兰春以为，只要自己挨家挨户的去跟他们聊聊，去让他们见到自己，他们就会重拾信心。何况自己的身份是下乡的知青，知青两个字就足以证明，自己这一群人是知识的代表。

　　所以在出发前兰春认为，只要跟家长见了面，只要跟孩子见了面，用不了多费口舌，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上课。

　　可这世界上的一切现实，永远没有想象美妙。正如兰春刚来这个村庄的时候，坐在那辆破旧的绿色卡车里，所幻想着乡村的美景，可现实却与他的想象，有着天壤之别。

　　当她真正的按照本子上的人名，一家一家的走了，一个人一个人的见了，这才发现，即便是如此淳朴的乡村，人们的心思却也多种多样。

　　有的人家说，最近地里的活实在是太忙，多个孩子下地，能多赚一些工分。有的说，孩子太小，怕是上学了也学不会，等再长一长。

　　当然也有几户人家直接的表示，这两天就让孩子上学。可他们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蓝春却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飘忽不定的光芒。兰春突然想起了一个词，那就是“敷衍”。

　　这个词在她的生命中，她觉得从来没有出现过。她甚至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要么是要么否，从没想象过还有什么能鉴于两者之间。

　　于是在太阳彻底的落山，整个村落再一次陷入昏暗的时候，她还是把栓柱送回了家。

　　还有十几户人家没去，她却没得到一次成功。

　　栓柱的家就在村部的隔壁，可这几步的距离，却让兰春感到了异样的孤独，他觉得自己仿佛是那个黑暗街头唯一的行者，脚下穿着坚硬的僧侣，肩上背着沉重的布袋，眼前看不到曙光，身后尽是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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