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1章 陈村

　　陈村，安之县一个偏远的镇。往东，便是江西的莽莽大山；往北，便是湖北的滔滔大江。陈村恰处于三省交界处，自古就有“鸡鸣三省”的说法，却又是闭塞之地，真可谓是“丸泥隔断仙凡界，刘阮再来路不通”。陈村境内，群山逶迤，沟壑纵横，村落古朴，梯田众多，风景美不胜收。奈何交通不便，可惜了这一处好景，藏匿深闺。

　　久居其中的百姓，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眼里看到的不是风景，而是群山的阻碍，便一个一个地走出大山，奔向城市，寻找新的生活。先是村东头的陈国斌南下广东，跟着人做沙发，后来渐渐自营办厂，召集了本族的几个兄弟过去。不料，三四年间，厂子发展迅速，村里有百十号人都在他厂里打工，超过半数的陈村壮劳力都被吸引了过去。陈冬的父亲陈国仁就是其中之一。

　　陈冬家在陈村是颇有名望的，因为他的曾爷爷是清朝的老监生，他的爷爷陈郭生也粗通文墨，村里的红白喜事都是请他主持，大小文案一经他手，便顿然满堂生彩。陈郭生育有四子，老大陈国忠，老二陈国礼，老三陈国严，老四陈国仁。陈冬的父亲是老四，本是老爷子寄望最高的一个，上到高中，成绩也还不错，高考时却连生了三天病，本想坚持考完，却不料当场昏厥，被救护车送进了病房。奇怪的是，待高考一结束，他的病也就痊愈了，只是心神黯然，悔之不迭。老爷子连连感叹“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陈国仁本来准备复习一年再考，回到课堂却总感压力太大，再者也不愿意看着年迈的父母为供他上学而太过辛劳，便闹着要报名参军。陈郭生百般劝他安心复习考大学，但陈国仁却执拗无比，一再坚持，便也只好由着他去。邻人也都纷纷劝慰，只要能走出这山沟沟就很好，国仁命不会太差的。陈郭生暗地里想：这小子只怕是不经事，复习得好好的，说不念就不念了。

　　陈国仁在部队里干得挺好的，又是立功又是当班长。当兵第三年，还参加了全军的军校招生统考，成绩也还不错。可命运偏偏捉弄人，陈国仁的档案在审查时出了问题，他是在高中时入的党，结果党表有很多信息与档案的信息不符合，便取消了其上军校的资格。领导虽然极力挽留他再多留一年，还有机会，但他就像在陈村的山路上赶牛车一样，转不了半点弯，一赌气就退伍回了家。

　　进入90年代后，陈村里出去的人越来越多了，回来的钱也越来越多了，原先在半山腰、山冲里的人家把房子盖到了开阔处，自然地形成了村里的一条街。陈国斌的房子盖得最为豪华，五层楼，楼上有凉亭，巍峨气派。老大陈国忠、老二陈国礼、老三陈国严这几年也外出打工挣了些钱，也都把房盖到了街上。

　　陈国仁与父母生活在一起，还住在那个破旧的祖屋里。当他放下背包的那一刻，他才明白，祖屋再也装不住他的心了。兄长们的搬迁，看似给这个家带来的是兴旺发达的气象，实则是带来了更深的寂寥。父母亲守着这个尚未成家的满崽，是想让他快速支撑起门户来。陈郭生一眼就看穿了满崽的心思，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嘱咐他如果碰上合适的姑娘，早点带回来，自己已是古稀之年了。

　　陈国仁南下广东，并未投奔陈国斌，他想另闯新路。两年后，他就往家带回了一个广西姑娘，个头不高，身材倒很结实。陈郭生并没有多说话，默许他们俩结了婚。不到一年，陈国仁夫妻俩生下了陈冬和陈雪两个孩子，令人惊奇的是，两个孩子整整差一个月出生，说是罕见的龙凤胎。夫妻俩随后便把两个孩子扔给了在家的陈郭生夫妇带，一年也就回来探望一两次，置办几件衣裳，扔下一点钱，旋即又回广东上班去了。陈冬和陈雪就是这样，在爷爷奶奶的呵护下长大的。兄妹俩对于爸爸妈妈的依恋，也就是电话里那依稀可闻的几声问候，有如窗外的月亮，照在陈村，却离之万里。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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