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陈冬陈雪回到新宅,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已经纷至沓来。临时搭建的大土灶热气腾腾,厨下的帮忙师傅奔忙不息,零星的爆竹声惊得小狗们四处逃窜。陈村还是太小了,谁家做好事便能传播到整个村子,只是青壮劳力在家呆着的越来越少了,能聚在一块的多是留守的老人、妇女和小孩,相互间的话题依然比较陈旧,沿袭的礼制也还有几分古朴。
陈冬在柜房里看到大伯将收到的红包用线串起,然后用毛笔在礼簿上用端庄的小楷载着人名和序号,很多红包上赫然写着“燕仪”二字,雄劲有力。他虽是不解,但联系上燕子筑巢这点事,便也明白了几分。爷爷跟他说过,这写红包呀,是有讲究的,红喜事写“贺仪”,嫁女儿写“奁仪”,过生日写“寿仪”,满月酒写“弥仪”,白喜事写“香仪”,打发高亲、媒人用“步仪”,送给理发师傅用“容仪”。在陈冬看来,这就是学问,他们班上很多人是不懂的。
妈妈没有回来,三个伯母在帮着招呼客人。大伯母已经是霜染双鬓,却收拾得利落,身材*,笑容可掬,每说一句话便如饮热橙汁,湿润爽气。二伯母最爱打扮,十分显摆,说话从不饶人,越是能让人觉着不痛快,她就越爱变着花样奚落人。三伯母身材矮胖,眼睛近视,却不戴眼镜,因为怕认错人,所以总是先不出声,言语谨慎。陈冬、陈雪跟着爷爷奶奶住在山冲里的日子多,平日与她们打交道也少,但对她们各自鲜明的性格却是了然于胸的。
陈冬刚从柜房出来,见到了同班的陈新民,穿着崭新的羽绒服,脚蹬一双阿迪达斯的新运动鞋,要不是脸被皴得像红富士一样,顶有城里人的气质的。陈新民的父母先是在陈国斌厂里打工,后来到广西当了总代理,这两年也是发达了,今年春节用奔驰车拉了好多烟花回家,把陈村的天空都烧红了。
“陈冬,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陈新民一把揽过陈冬的肩膀,凑近他的耳边说,“我刚才看到你二伯母从陈国聪家里出来的,鬼祟鬼祟的。”
陈冬白了他一眼,很不客气地说:“细伢子,你莫乱讲,这话要是传出去大人会扇你耳光的。”
陈新民悻悻地朝他挥了挥手,又跑到陈雪她们女孩子那边去了。陈冬不免又朝二伯母那边看去,她正坐在一群老头中间,饶有兴致地在和他们扯卵谈,“哈哈”的笑声滚出来有好几斤重一个,撞得老头们的心里咣当咣当响,连厨下帮忙的师傅都忍不住要跑出来,在边上蹭听一会儿。
巧的是,陈国聪正好从街上溜了过来。他今年应该是60多岁了,妻子早年过世,儿子儿媳都出去打工了,就剩他自己鳏居在家,带着一个孙子。他年轻时外出卖过老鼠药,做过小生意,嘴特别溜,尤其是骂人,像是写好的剧本,一套一套的,合辙押韵,抑扬顿挫,铿锵有力,特别顺溜。当然,讲痞故事更是他的专长,越是有小孩或者妇女在场,他就越来劲。
陈冬上前打了个招呼:“聪伯来了!” 陈国聪掏了掏兜,振衣作响,把红包拿了出来,说:“冬伢子,柜房在哪里呀?你的新房是哪一间呀?准备什么时候讨婆娘呀?”
陈冬正为陈新民跟他说的事恼火了,便没好气地答道:“等你讨婆娘后,我再讨也不迟。”
陈国聪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哈哈大笑,眉毛一扬,开始编排起陈冬来:“陈冬呀陈冬,你算哪根葱。要讲讨婆娘,讲了你不懂。困觉夹死你,起床叮叮咚。你那杆小嫩枪呀,只怕不灵光。”
陈冬竖眉一怒,感觉有如韩信受之辱,只是很快又压了下来,戗了陈国聪一句:“我爷爷说,人还是要留点口德,小心烂嘴巴。”
陈国仁走了过来,叱责道:“还有工夫在这闲扯,赶紧去帮忙。”
受叱后的陈冬,像是一只被追赶的野猪,慌不择路地蹿进了自己的房间,躲进了自己的小世界,享受片刻的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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