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14章 理想

　　第二天早上上学的路上，陈冬明显感到街上的邻居对他们姊妹俩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了，大家都有着艳羡的眼神，对他们兄妹俩的“狗屎运”津津乐道。王盛中的妈妈还在执着的指挥着交通，其实并无车辆。

　　王盛中背着书包在前面低头走着，从他的背影就能读懂他内心的酸楚，陈冬、陈雪两人赶上他的时候，他竟然毫无察觉。陈冬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盛中，你姐也上学去了吧？”

　　王盛中机械地点了点头，长叹一声：“我妈都这样了，爸爸也还是没办法，他前天还是去了上海，妈妈就交给我奶奶在家照看了。”陈冬安慰道：“没事的，你妈只是受了一时的刺激，很快会好起来的，你要有信心。”陈雪也赶忙补充道：“是呀！盛中，你妈肯定会好起来的。你只管好好学习就是了，回家多关心关心妈妈。”

　　王盛中用沉默以对待，他的眼睛里蓄满了自卑，脚步也更加凝重起来。三人一路没再多言语，陈冬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小伙伴。到了学校，三人便各自进了教室。

　　杨丽娟早早地就在教室里等着学生们来上学，她笑容灿烂，对每一个进来的学生都抱以亲切的问候。陈冬略有羞涩地跟她打了个招呼，感觉到她是自带光芒的城里学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等同学到得差不多的时候，杨丽娟在黑板上写下了“理想”两个字，让大家停下早读，请同学们站起来谈谈自己的理想。

　　陈辉是平时班里最为活跃的学生，他第一个举手发言说：“老师，我的理想就是长大了要承包我们陈村所有的地，改造成大平原，用机械来耕作，成为大农场主。”

　　杨丽娟特别赞许陈辉的看法，她兴奋地说：“陈辉，你这个理想太棒了。陈村的人都外出打工了，这些地不能抛荒呀。那你可要好好学习哟，要掌握现代农业技术，才能够更好地种地呀。”

　　班上其他同学有的便开始一片嘘声，说陈辉是吹牛，他爸爸妈妈早就想在佛山买房了，根本就不会让他留在陈村的。接着班上其他同学也纷纷起来发言，有的说长大了要当老板，有的要当官，有的要去上大学，不想再像父母一样，靠打工过日子，要过上城里的人生活。

　　轮到陈冬起来发言的时候，他还确实没有想好自己的理想是什么，但他看到杨丽娟期盼的眼神，又不忍心让她太过失望，他便怯怯地说：“杨老师，我的理想是要当一名能改变农村命运的人。大家都说农村苦，我就要让农村变成大家都向往的田园生活，让城里人争相到农村过日子，那样才能真正地让中国人以在农村生活为荣。”

　　“那你有具体的想法吗？”杨丽娟接着又问，她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陈冬一下就被问住了，对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这可是一个太难回答的问题。中国文化向来就有看不起乡村的传统，“乡巴佬”“下里巴人”“泥腿子”“农民工”这些词没有一个是雅的，也没有一个词是褒义的。城乡二元结构的长期存在，这些也是陈冬无法理解到的，他当然无法知道该怎么样去改变，但他从读过的书里，隐隐地感到有些幽微的亮光。于是，他壮着胆回答说：“具体怎么改变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英国人喜欢讲贵族精神，而且他们的贵族大多生活在乡村。我想，要让农村变得让城里人向往，就得培养一种乡村贵族精神，首先就是要让农村人有文化，有自信，而不是见到城里人就矮了三分，就有自卑感。”

　　杨丽娟听到这，情不自禁地带头鼓起掌来。可班上的同学却怎么也理解不了陈冬这番话里的精髓，一时愣在那，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杨丽娟见到这种状况，先是不解，继而又好像明白了过来，她很是兴奋地说：“陈冬同学讲到了一个很深刻的道理，那就是农村人的不自信。中国是一个农耕文明的国家，往上数一数，我们的祖辈都是农村人，只是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才有一部分人进入了城市，而他们进入城市凭藉的无非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不断提升自己的学识能力，而在城市立足，但他们身上流着的都是农民的血。我曾经到华西村去看过，那里的农民通过自己的努力，办了自己的工厂，有了自己的学校，建了非常漂亮的房子，他们不但不用到城里去，反而吸引了很多城里人到那里去打工上班，他们每一个人都很自信，他们不会羡慕城里人。这就是陈冬所讲的道理，你们觉得是不是该为他鼓鼓掌，为将来建设美好的陈村加加油？”

　　班上的同学听杨丽娟这么一说，便纷纷鼓起掌来，原来天下还有这么样的一个农村，能够让城里人羡慕。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问，华西村在哪，那里的人需要种地吗，那里的人也都住上了我们街上那么好的房子吗，那里的人需要考大学吗……杨丽娟见快到上课时间了，便许诺大家，会找一个专门时间来向大家介绍华西村，让大家更好地了解新农村。

　　“华西村”三个字，就如同一束焰火，一下点亮了许多孩子的心。当天晚上回去，他们回去纷纷向留守在家的爷爷奶奶或者是妈妈讲起了华西村的故事，那仿佛是一方仙山乐土，让人觉得奇妙而又向往。陈郭生听陈冬说完后，不禁感叹：“陈村太闭塞了，眼界就是世界呀，我们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就注定要可怜一些。冬伢，雪妹呀，你们俩可不能再像我们一样，窝在这大山里做井底之蛙。”陈雪也感到很是惊异，瞪着溜圆的眼睛不停地追问陈冬，华西村到底是怎么样变成这样的。陈冬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家要是能上网就好了，杨老师说上网一搜，就能知道天下事。”

　　陈郭生说：“你们很快就要去深圳了，到那边应该能上网的。只是那一对双胞胎到我们那山旮旮生活，他们怎么会受得了呀？”

　　陈冬安慰爷爷说：“你不用担心，你不是常说‘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吗？现在我们家又不用种地，他们也不用下地干活，只要读书，有什么受不了的呀。”

　　“冬伢，你要记住一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过惯了城里的生活，突然跑到农村来，必定会不习惯的。你们在深圳呆一个月，回来只怕也适应不了。”陈郭生不无忧虑地说，“要不是你爸爸答应了这件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乘着如水的月光，陈冬、陈雪上床睡觉了。月亮无言，陈村静默，街上阒寂无人。对于即将到来的交换生生活，陈冬也开始有些心思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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