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许爸爸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许妈妈则是围着兄妹俩嘘寒问暖,母性大发,总有说不完的话。陈雪像是一下子找到了被宠溺的感觉,不禁娇气了几分,惹人怜爱。陈冬则感觉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他与母亲的关系不曾如此亲热,突然被许妈妈这般温情地垂爱,相较之下不免有些伤感。自己的妈妈只是通过电话代行母爱,遥不可及,又那么弥足珍贵。
陈冬这时感到:母爱从来都不只是天生就有的心里感受,而是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点一滴切身体验到的。同时他也感到那么一丝困惑,如此可亲可敬的许爸爸许妈妈怎么会让一对双胞胎儿子那么反感呢?难道这是因为他们的到来给予的特殊关爱,平时他们那一对双胞胎儿子是享受不到的?
晚饭做好了,刘懿和摄像师傅却坚持不肯上桌,并反复交代:“你们就当我们是不存在的,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们,我们也不会参与你们的谈话,我们就相当于影子,或者说就是一部摄像机器,是跟踪你们的生活的,而不是干扰和参与到你们生活中的。”许爸爸呵呵地在一旁陪笑,点头哈腰地说:“真是辛苦你们了,那就不好意思了,我们开吃,为儿子闺女接个风。”
陈冬、陈雪看着桌上摆放的一大桌菜,有些傻眼,基本上没有一个菜是他们所见过的,螃蟹、虾子都大得惊人,都叫不出名来。在无法认知的事物面前,要么是有几分不安和恐慌,要么是有几分新奇和兴奋,不安和恐慌是因为见识相对少一些,缺乏自信;新奇和兴奋是因为见多识广,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来认知和应对。陈冬陈雪则属于前者,感到特别拘束。许妈妈一边往他们碗里夹菜,一边温婉地劝他们多吃菜。许爸爸见他们有些腼腆,很是和蔼谦逊地对兄妹俩说:“我这也没有先问问你们喜欢吃什么,就自作主张地做了一桌海鲜,当然这也是我们深圳的特色,也是我的拿手好菜。这个大的是梭子蟹,这个是越南龙虾,这个是龙门花甲,这个是油焖爬虾,这个是小炒知乌,这个小碗里盛的是鲍汁饭,这个钵子里的是海参小米粥。”
许爸爸耐心地帮兄妹俩剥蟹剥虾,许妈妈则忙不迭地使劲往他们碗里夹。陈冬尝了一下龙虾,起先觉得有一股腥味,一时难以适应,继而又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鲜味,一下子激活了味蕾,使之变得丰富起来了。对于海鲜的认知,陈冬的味蕾先是微有抵触,接着便开始全面投降,尔后觉得特别鲜嫩,就像是单调的旋律突然汇入了丰富的管弦乐,在起承转合中变得渐渐丰盈起来,到最后不由地觉得回味隽永、绵长甘甜。陈冬这时才知道书上所说的“山珍海味”,山珍可能就是陈村的野猪野鸡,有些糙,但海味却是这般的妙不可言,如此鲜嫩爽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还得吃各地特产美食,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人生。那些见识多的人,除了是走四方,还一定要是吃四方的,陈冬心想。
陈雪则好像有点接受不了海鲜的这种腥味,无论是蟹,还是虾,她都觉得有些寡淡,倒是龙门花甲鲜辣够味,小炒知乌鲜香爽嫩。鲍汁饭则像是家里的酱油饭,只是味道要鲜美一些,那个大的鲍鱼挺有嚼头,海参则嫩滑多了,还没来得及品味,就已经下咽到肚了。陈村是朴实的土味,菜蔬丰富,猪肉鲜香,吃完后满嘴流油;深圳则是鲜嫩的海鲜,吃顿饭桌上全是那些剥碎的壳,手上带着些许的腥味,肚肠也感觉要柔顺多了。与不适应海鲜味道一般的,还有许爸爸许妈妈的超级热情,使这两个长期不在父母身边的孩子既渴望又拘谨,像是怀抱着朝思暮想的玩具,亲昵得很,却又舍不得玩。
晚饭结束,许妈妈命令许爸爸洗碗收拾,自己则说要带着兄妹俩出去买两件衣服。陈冬怕她花钱,一个劲地说不用不用,衣服自己带了有。许妈妈哪里肯听呀,带头几分“霸道”的语气说:“那可不行呀,你们现在可是我的儿子女儿,怎么也不能让你们出去穿得太寒酸,得像一个大城市的孩子。”陈冬实在也想不到好的拒绝办法,心里认为这也许就是父母表达爱的方式吧,在衣食上总是尽自己最大所能让孩子感到温饱舒适。
出门不开车,朝前走没多远就是万达广场。街上霓虹闪烁,人流如织。深圳的天气可比陈村暖和多了,男的大多是一袭衬衫,显得挺拔轩昂;女的大多是一袭长裙,袅娜多姿。陈冬陈雪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感觉眼睛有点不够用,陈村是青山绿水地绕着,素简得很,让人感觉到平静;深圳则是这般地耀眼繁华,冲击得厉害,让人感觉到无处安身,又迷醉于其中。
许妈妈一手牵一个,直奔衣服卖场而去,辛勤的摄像师傅一直跟着,毫不松懈。门店的服务员见此情景,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自然是笑得比以往更加殷勤,招呼着母子三人进店试衣。许妈妈笑意盈盈地招呼着兄妹俩试这试那,她在一旁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像是一个服装设计师在欣赏一件自己的作品,而两个孩子就像是试用模特一般。最后,许妈妈为陈冬陈雪各挑选了一套耐克的运动装,再配上运动鞋,兄妹俩诧异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有些恍惚,有些不自在,仿若是花瓶里插入了一枝芦苇,低头飞落着羞涩的花絮。
在往外走的时候,路过一排手表柜台,许妈妈又令兄妹俩站住了,要他们俩一人挑一块手表。陈冬一眼就瞟到了价格,连忙摆手说:“许妈妈,这个我们用不上的,就不要买了。”许妈妈如何肯听,便用手点着几块表让服务员捧了出来,从中挑出两块,问兄妹俩是否喜欢。陈冬这时就有些不安起来,许妈妈这般热情如何消受得起,这个人情还不起呀。许妈妈似乎看透了兄妹俩的心思,也不容他们分说,便从表盒上摘下手表,分别为兄妹俩戴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让服务员开票。路上,陈冬感到手上突然多了一块表,仿佛增加了一些负荷,从手上传导到了心里。陈雪则忍不住扬手多看了几眼,心里美滋滋的。
晚上临睡觉洗漱时,陈冬进了卫生间才发现又有了新的问题。在陈村,最早他们就是在两块木板上蹲着如厕,直到去年搬了新房子才有了水冲厕所,用上了蹲便器。可看着许家的坐式马桶,旁边是一溜的按钮,陈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盖子是揭开还是不揭开,他都感到不知所措。在那思考了几分钟,陈冬还是出门央求许爸爸进来教他如何使用。许爸爸耐心地教他如何用坐式马桶和淋浴,还不停地道歉说怪自己想得不周到。
临上床的时候,许妈妈给兄妹俩送来了书包和校服,叫他们明早起来记得换上。上床了,陈冬紧张了一天的心情才算得到稍许的放松,城里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他像是一只混入了天鹅群里的丑小鸭,生怕触碰到稍微新奇一点的东西,城里人可能习以为常,运用自如,而自己则是一无所知,不知所措。他想:贫穷落后可能限制不了自己的求知,但一定会限制自己的行为,这几天一定要好好地学习一下,包括使用电器,使用电脑,使用手机,他都要好好地向许爸爸许妈妈学习。
窗帘一重重,月光已被阻隔在千山之外,陈村的夜晚静谧安然,蛩声啾鸣。而深圳的夜,外面依然是灯影斑斓,车马喧嚣。也许是长途旅行太累了,陈冬一夜无梦,安然睡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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