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是陈国仁早上起来做的早饭,让兄妹俩吃了饭早早地去上学。陈冬本来想问昨天晚上萦绕在心头的那个问题,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他还是不敢去触及这样一个话题,怕一下子打开了一扇不知所以的门,让原本平静的生活、日常的幸福被打乱。
到学校后,王老师把陈冬叫到了办公室,笑着对他说:“陈冬,陈校长告诉我了,今天晚上你和陈雪的那期《交换生》节目要播出了。我想知道的是,你从深圳回来后,感觉到情绪不太好,不像以前那样开心了,是有什么事吗?”
“王老师,我没事的。深圳的学校虽然比我们陈村小学好多了,但我知道该怎么过渡好。只是杨老师的事让我很难过,我不知道她该有多痛心。”陈冬回答道。
“陈冬,你真的比一般人要成熟得多,也许是你书看得比较多吧。我很欣慰。”王老师很是慈爱地摸了一下陈冬的头,接着说:“杨老师的事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杨老师给我来电话了,她告诉我她现在要好多了,已经调整过来了,面对现实,不能被这一件糟心的事影响了一生。”
“王老师,这样不会影响杨老师她以后嫁人吧?她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跌价了吧?”陈冬终于鼓起勇气把藏在心底的问题问了出来。
“不会的!你是不是听村里人这么说的呀?杨老师是受害者,好男人更应该懂得疼惜她呀。她应该得到更好的爱和保护。现在是文明社会,这样的道理大家都懂的。”王老师很是坚定地告诉他。
“这些道理我也懂,可是村里人的看法就很封建、很落后。他们最喜欢看笑话了,杨老师出事了,没有几个人疼惜杨老师,反倒是说一些很下流的话来中伤杨老师。”陈冬接着话锋一转,说,“王老师,我对这个问题也想了很久,发现中国人有嚼舌头的传统,有个成语叫‘众口烁金’,谁要是被别人在后面放肆嚼舌头,就会让唾沫给淹死的,所以杨老师肯定要走,不能再留在陈村了。还有一个是,对积极向上的东西没有几个人愿意听,但是对一些下流庸俗的东西却津津乐道,我们陈村人只要聚到一起,不是打牌,就是讲痞笑话。”
王老师听到这,想起前几天女儿给她讲的网上“人肉搜索”的事,感到心里有些打颤。她发现,眼前的这个学生,真的是太有灵性了,太能思考了,他的识见远远地超过了他这个年龄,她甚至有些自愧能力学识有限,无法把他推向更高的*。她以前特别顾虑给学生们谈话,不能过于拔高思想层面,讲一些深刻的道理给他们听,而应该是考虑学生们的接受能力和认知水平,讲一些浅显易懂的东西给他们听。现在看来是错了,起码对陈冬这样的学生来说是错了。
王老师想起昨天在一本刊物上看到的一篇文章《最廉价的国防是教育》,里面有很多观点是非常犀利的,陈冬应该会喜欢听。于是,她边爬梳整理思路,边向陈冬传输观点:“我看过一篇文章,讲的大意是要我们重视教育。你所说的问题,其实就是一个教育的问题。中国历史上从来都是教育不均的,农村人接受教育的机会是远远少于城里人的,贫苦人家的孩子很难在教育上超越富家子弟。新中国成立后,开展义务教育,这个状况要好多了,但农村接受教育的程度还是远远不够,所以不够文明,也无法像城里人那样通达地看待世界、看待身边的人和事,就会出现你所说的那样的事,爱嚼舌头。我记得书里有这么一句话:凡是教育不能抵达的地方,文明就无法开化。陈村想要彻底改变面貌,致富不是最重要的,教育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这,王老师又顿了一下,她本来还想说教育市场化把教育搞坏了、重点学校吸附优质教育资源的问题,但一想这些还不适合对陈冬讲,便忍住了。
陈冬却有些不依不饶的劲头,接着又问:“王老师,有很多人也上过学,可一旦到了社会上,就好象跟没上过学一样,还是有那么多的陋习、那么多的罪恶?”
王老师也一下被问住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有些搪塞道:“陈冬,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可能是整个社会环境的原因吧。社会崇尚什么,什么就会得到弘扬;社会流行什么,什么就会得到风行。如果大家都去打麻将,那么不打麻将的人就会没人理。如果大家都热爱读书,那么图书馆就会是一个最热门的地方。我想,大概就是这样一个道理。”
上课的时间也快到了,王老师催着陈冬赶快回教室。
在课上,王老师宣布了今晚《交换生》节目播出的事,同学们都很期待,都想看看在节目里自己是什么样的、自己的镜头多不多。引人注目,被人关注,声名显赫,是潜藏在每个人心里的魔鬼,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这种欲望是伴随终身的。真正的隐士,那也一定是声名所累后的释然,而很少是籍籍无名之辈。电视就是这样一个载体,把一些平常琐事、平凡之人能够推向众人视线之中,成为备受瞩目的焦点。陈冬也不例外,虽然表面很淡定,但内心还是有小魔鬼的,被同学们说起,更是有些急不可耐了。
放学的时候,陈冬陈雪在路上遇到了王盛中的姐姐王云丽,陈冬急切地问道:“云丽姐,盛中有消息了吗?”
王云丽推了推眼镜,很是无奈地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说:“还没有,盛中是个闷葫芦,平时也不爱吱声。妈妈病成这样了,舅舅又犯了这种事,他是怕在学校被人指手划脚才跑的。”
“那他身上又没钱,又没出过远门,该怎么办呀?”陈雪不无担忧说。
王云丽满脸愁容,转而对陈冬说:“陈冬,平时盛中跟你最要好,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呀?”
“哎,他那天在学校里一声不吭,我问他什么他都没说。”陈冬回答道。
“你们先回去吧,我先去派出所问问,看有什么消息没有?”说罢,王云丽便黯然地往前走了。
刚到家没多久,江南卫视的剧组就到了。陈冬很是不想在这个时间见到他们,二伯母的死,就像是那次发生的日全食一样,让整个陈村暗无天日,尤其是对陈冬这个大家庭来说,更是沉重难当,悲苦不堪。
刘懿穿着红色的卫衣,显得更加精神。她兴冲冲地对陈冬说:“陈冬,我们可是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的,就是想在陈村拍一些后期的花絮,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的。”
陈冬、陈雪很是懂事的搬好椅子请节目组的同志坐下,为每个人倒上了一杯茶水。刘懿问道:“你二伯母去世了,我们要不要去吊唁一下呀?”说完,刘懿似乎反应过来了,跟陈冬陈雪这样的孩子商量,实在不太合适,便改换语气说:“陈冬,你带我们去一下你二伯家吧,我们节目组也去表示一下心意。”
陈冬想了想,觉得二伯母的死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很是不想让节目组知道,便推托说:“我上去跟我爸爸商量一下吧,好不好?”
“你爸爸回来呢?那太好了!”
“嗯嗯,我马上去问一下。”陈冬说完,便匆匆地出了门。
陈国仁听完后,没有说话,而是跑到陈郭生面前,向他简短地说了一下情况,陈郭生表示坚决不同意,说:“在陈村都已经是坏了名声,还想拿到电视里去说呀?还有没有点脑子?”
陈国仁听完,便带着陈冬回了家。刘懿主动上前来握手,问:“你是陈冬陈雪的爸爸吧?”
陈国仁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军旅生涯时的那般英武模样,很是宏亮地回答道:“是的,你们辛苦了。两个孩子上电视,也让你们操了不少心。”
接着,陈国仁又很委婉地告诉了刘懿,二嫂那边他们不用去上香吊唁的。刘懿也不再勉强,和陈国仁聊起了他的打工生活,陈国仁开启的是有问必答式的聊天模式,显得很是腼腆。这时,陈雪似乎想起了什么,噔噔地跑上楼去,手里抱着本书又跑了下来,十分骄傲地把书递给刘懿,说:“这是我爸爸新出的小说。”
刘懿接过书,招呼摄像把机器挪过来,拍一个近景。她认真看了一下腰封,不住地赞叹说:“陈师傅,你很了不起呀,是一个打工作家呀。”
陈国仁很是谦逊地说:“写书是我是用来排遣打工的苦闷的,离作家还远着了。”
到了晚饭时间,陈国仁感到左右为难,想请节目组吃饭吧,还得去镇上;不请节目组吃饭吧,又显得太不地道。他只好硬着头皮问刘懿:“你们还没吃饭吧?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刘懿毕竟是见多识广,可能发现了个中的一丝端倪,便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我们这次出来就是客观拍摄,不参与你们生活的,我们都带了干粮,只要保证我们一点热水就行了。”
陈国仁感到释然了很多,便对陈冬说:“冬伢,你再去灶下烧一点热水。”
夕阳西下,宿鸟归巢,暮色渐渐地笼罩了整个陈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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