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30章　陈国聪回来了

　　一切又回复到了正常的生活。每天上学放学，享受着爷爷奶奶的庇荫，在学校里和同学们日益熟悉，陈冬和陈辉、李义宣更是投缘一些，陈雪则和黄燕妮成为了好朋友。

　　中秋前的一天，陈国聪回到了陈村，原本沉寂的故事一下子在陈村又被激活了。陈冬陈雪放学回来的路上，听着有好几个人朝他说：“冬伢，陈国聪回来了，这下有戏看了。”陈冬对陈国聪也是一肚子的恨，觉得是他害死了二伯母，还让他们全家在陈村抬不起头。他不回来，就好像是把一个烂肉甩在了外面，反正看不到，也臭不到。他一回来，又好比把烂肉搁进了屋里，苍蝇嗡嗡乱飞，臭味让人恶心。

　　回到家里，看到爷爷躺在厅屋里的躺椅上摇着扇子。陈冬上前喊了声爷爷，并告诉他村里人都在说陈国聪回来了。陈郭生脸上顿有不悦，厉声对陈冬说道：“你们小孩子家，不要理乎这些破事，读好你们的书就行了。”

　　待陈冬陈雪刚上楼没多久，就仿佛听到楼下来人了。陈雪从书桌上腾地站起来，趴在楼梯扶手上往下看，看到一个头发灰白的人进了厅屋，“好像是聪伯伯。”她转头对陈冬说。

　　陈冬也禁不住好奇，便和陈雪一道趴在那里偷看。陈国聪显然是专门来看陈郭生的，只听他说道，“郭生叔，我是个畜生，干了对不起人的事，还害死了桂娘。”陈郭生半天没有答话。陈国聪接着说：“我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去了，老在外面躲着也不是个事，今年也上六十了，厚着脸皮回到陈村来，主要是不想客死他乡，陈情放在陈汝林家里养也不是个事。”

　　陈郭生仿佛是从摇椅上坐了起来，只听着咯吱咯吱一阵响，半天才威严地说起话来，“国聪，事情都过去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桂娘她也是自作孽不可活。人活这一辈子，就是活在别人的嘴里的，要不还要什么道德戒律？你要是在城里，对门对户都不认识，干什么坏事是没有人知道的。但你是在陈村，那是往上翻几辈都知根知底的，儿孙脸上都是挂不住的。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就看你自己的了。我陈郭生好歹也是读过一两天书的人，不会那么没有器量。但其他人要说多难听的话，你自己是要有准备的，把头插在裤裆里的日子是不好过的。”

　　从楼上往下看，陈国聪真的是变老了，从前黢黑的头发变得花白，肩膀好像都往下坠了不少。平时口齿伶俐的他，此刻也变得寡言了，立在那像是一截冬天的芦苇，头低垂着。“郭生叔，你教训的对，我是没有管住自己的祸根，害人又害己，以后不会再这样了。”陈国聪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良久，可能是见到陈郭生并无半点表示，才呆呆滞滞地说，“那我走了，郭生叔。”

　　陈郭生看着陈国聪出去的背影，复又躺回到摇椅上，哀叹着说：“是非是非，道德不可违。人呀，最怕的就是沾染酒色财气四个字，这四个字看似是逍遥快活，其实都是杀人的飞刀。”这话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又好像是说给陈冬陈雪听的。

　　吃过晚饭，电话响了。陈雪飞快地跑过去抓起话筒，是陈国仁打过来的，“雪妹，叫爷爷先接电话。”陈国仁在那边叫道，这是他不变的规矩，电话必须先叫陈郭生夫妇接完，才会跟陈冬陈雪聊几句。

　　陈郭生淡定从容地走到电话机旁，陈国仁像是编好的程序，问了问父母的身体状况，问了问家里的天气情况，接下来便没多少话，跟自己的母亲倒是亲热了很多，絮絮叨叨地聊了半天。待到陈冬接电话时，陈国仁立即就转换了语气，“冬伢，上初中很是关键，你可要抓紧呀。”陈冬只好嗯嗯答腔，内心感觉千里之外的父亲好陌生，竟然不知道该跟他说些别的什么。陈雪则不然，粘着父亲叽叽喳喳地说了老半天，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

　　放下电话，陈雪兴奋地说：“爸爸说他现在正在创作第二部小说，他们公司老板对他很好，很支持他搞文学创作，还专门给了他一间办公室。”

　　一向不怎么多说话的奶奶，很是骄傲地说：“国仁这孩子，还是那么爱读书写字，他们四兄弟就他爱学习，要不是生病，他早就考上大学吃上国家粮了。”

　　陈郭生很是不屑地朝她撇了撇嘴，故意拉长声调说：“忠厚传家远，读书继世长。咱们老陈家可是读书人家出身，总得有人继承祖业吧。读书不能创造财富，但读书却可以让人不迷于财富；读书不可以填饱肚子，但读书却可以让人充实精神。真正肚里有墨水的人，是活得很自在的。”

　　“你又来了，整天就在那里吊书袋，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冬伢他们的书你连麦子缝都看不懂，还在那搞得跟真的一样。”奶奶总是会不失时机地打击他。

　　陈冬在一旁听了觉得很是温馨，跟爷爷奶奶生活了十几年，这是他们一惯的相处方式，一个愿意讲大道理，不管对方能不能听得懂；一个就蛮不讲理，反正是要贬损对方，但却从来不斗嘴、不吵架，很有节制。奶奶就像是瀑布，爷爷就像是深潭，瀑布一入深潭，也就波澜不惊了。一方面，陈冬特别迷恋爷爷讲古、讲道理，觉得他比老师讲得更好，是从课堂上学不到的。另一方面，陈冬又特别喜欢看奶奶打击爷爷，再正的道理到她那都会消弥于无形，好像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

　　那晚，月亮又渐渐地圆了。陈冬在写完作业后，便靠在椅背上望着月亮出神。父亲的写作虽然他看不见，但他觉得就是一片月光，是一片无声的清辉，暧暧地照在他的心田上，让他看见了生活的希望、美好的未来。从乡村走出去，要想改变世界，在陈冬看来，除了读书，别无他途。读书其实就是为了改变自己，要解除自己的局限，扩大自己的视野。陈冬突然想起了史老师在课上说的一句话：“人生最伟大的历程就是改变自己，改变世界只是改变自己的一个副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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