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36章　奶奶驾鹤西归

　　霜降过去，转眼就到了农历十月，陈村已经开始微霜，有点冷了，很多人家已经开始烧起了火缸，开始抵御这个漫长而又有些寒冷的冬季。

　　农历十月十七，是奶奶九十岁的生日，对于陈冬家来说，是一件大事。陈国忠他们四兄弟已经从外地纷纷回家了，陈俊崎、陈俊凯等在外的孙辈们也在往回赶的路上，陈冬家里顿然就热闹起来了。陈国忠召集大家开会，共同议定大事，陈国礼负责请客，陈国严负责采购，陈国仁负责筹备宴席，女人们负责内勤打杂，陈国友负责坐柜房，安排完之后，大家便开始各自行动了。

　　陈郭生在陈村享有很高的声誉，奶奶的九十大寿自然也就是陈村的大事了。虽然远在外乡从商、打工的乡民回不来，但各家各户都有代表前来道贺，再加上自家的亲戚本来就不少，中午的寿宴摆了有三十多桌，持续到了下午三点多，好不热闹。奶奶穿着崭新的衣服，笑盈盈地迎接着宾客，很是开心。

　　陈兴友在酒桌上很是兴奋，大声宣布说：“菊奶奶今天九十大寿，是我们陈村的大喜事。以前，我们村里办喜事都是要放电影的，今天我们也不能例外。我已经跟乡文化站的陈干事说好了，今天晚上要在郭生爷爷家放两场电影，也算是我们村委会的一点心意，我们共同祝菊奶奶长命百岁，福如东海。”

　　等陈冬他们放学回家的时候，幕布已经挂起来了，这是他们第一次看露天电影，显得特别兴奋。李桂华赶紧把陈冬陈雪叫到一边，说：“你们赶紧先去写作业，晚上好看电影。”陈雪兴奋地比了一个剪刀手，大声地说了声“耶”，便拉着陈冬的手跑上楼了。

　　也许是习惯了陈村的清冷，也许是体力上有些不支，吃过晚饭后，奶奶对陈郭生说：“我想去洗个澡，看电影我也是老鼠看筒车，看不懂。”陈郭生赶忙说：“好吧，演戏的疯子，看戏的傻子。我也懒得去看，陪陪你。”

　　电影开始了，投影机投射的光打在大屏上，便幻化出五彩的画面，音响的效果也极为震慑人。陈冬总是感到特别好奇，一面惊异于现代科技的发达，一面暗思自己在这方面的落伍，城里人对这个恐怕早就是司空见惯了。

　　外面的电影正在紧张地上演着枪战对决，陈郭生夫妇俩正坐在楼下的火炉房相互依偎着烤火。奶奶刚刚洗完澡，脸色还有些发亮，虽然皱纹无处隐遁，但眼神却*得很。她缓缓地说：“老倌子，今天儿子孙子们都回来了，我真的好开心。我们操持了这一辈子，真的是不容易。你呢？也算是个有点学问的人，我算是沾光了，虽然是父母包办的婚姻，但真的很幸运。我从小不识字，没读过书，能够跟一个有学问的人结婚，那真的是很荣耀的事，我回娘家的时候都要偷着乐了。”

　　陈郭生突然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感到有些不认识眼前人一样的，虽然两个人一起走过了六十多年，但很少这么客套地说过话，互怼的时候居多。他的心一下子就*了起来，把盖被往她身上拉了拉，生怕冷着她。奶奶却趁机将头倚靠在陈郭生怀里，还没待陈郭生反应过来，便上下*了两下，头一歪就断了气。陈郭生连唤了几声她的小名“菊萍”，再也听不到她的应答了，不禁老泪纵横，连声哀叹说：“婆婆子呀，你到底还是先走了呀。今后你叫我怎么过呀?”

　　陈国仁坐在外面感到心神不宁，爸爸妈妈都没有出来看电影，是不是要去陪一陪呀。念及此，便起身往火炉房走去，见父亲搂着已然沉睡的母亲，浊泪沾襟，便知不妙。“妈，你这是怎么呢？”他大声地呼唤着。“你妈她走了，自己先洗完澡，干干净净地走了。”陈郭生叹息道，“你去通知国忠他们吧，这是喜事，她是无疾而终老死的，是福气。又趁着你们都回来才走，很是思量你们了。”

　　奶奶驾鹤西归的消息传了出来，电影不得不停了下来，接着便是一阵恸哭之声。陈国发、陈兴友便开始组织成立治丧委员会，寿宴的班子转眼就变成了丧事的班子，很快就安排妥当了。

　　陈冬陈雪还没来得及品味电影的新奇，就坠入了无尽的悲伤，陪伴他们一起长大的奶奶，给了他们多少温情，多少关爱，却突然离他们而去了，这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他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却又从出出进进的大人们悲戚的脸上看到了这是真的发生了，他们有些懵，悲伤攒在心头，眼泪却还没有来得及滴落。

　　晚上十点多，在众人的帮助下，开始给奶奶上材，底下跪了满满的一片，哭声哀恸，惊破了整个陈村。就在要覆棺的时候，陈雪突然冲了出来，趴在棺材边猛地叫“奶奶”，哭声尖细而凄厉。乡亲们好不容易才将她拉开，心疼陈雪的声音不住地传来。陈冬心里很痛，这时眼泪才如泄闸的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在地板上。

　　奶奶的葬礼结束以后，陈郭生一下子就变得寡言不语了，陈国仁夫妇看在眼里，心焦得很，这往后的日子怎么办呀？大哥陈国忠表示，他将回到陈村，守着老父亲，陈国礼、陈国严也表示可以回来，只有陈国仁不敢言语，他知道，他现在回来太不现实了，他的事业在惠州刚刚起步。

　　陈郭生听着几个儿子的讨论，仿佛从悲伤的海洋中上岸休息一样，沉稳地说：“你们就不必操这个心了，陈冬陈雪正在上初中，离不开人，还是由我来照顾他们。你们放心，做个饭我还是能行的，虽然没有婆婆子做得好吃，但还可以做熟。再一个，他们两个孩子也习惯了跟我们在一起，相互之间都是个伴了，不要再去移栽动土了，那样根会坏的。”

　　陈郭生的话向来都是有威仪的，几个儿子也不敢反驳。陈国仁感到心有愧欠，说：“爸，谢谢你，只是这样一来，还要累你好几年呀。”“对呀，要不让陈冬陈雪上我家吃，我们两公婆来照顾他们。”陈国忠赶忙补充道。

　　“你们都当我老了不中用了，是吧？”陈郭生面有微怒，斩钉截铁地说：“照顾陈冬陈雪上学，我还是可以的。熬个五六年，把他们送上大学，是没问题的。”

　　陈冬在楼上听到了大人们的谈话，对爷爷的敬重之情不由地又增加了几分。他抬头望望一轮鼻尖微翘的下弦月，清辉漠漠，往事历历。突然想到，人生就是像月亮一般，少年似新月，一弯如钩，渐渐上中天。中年似满月，光芒四射，笼盖四野。老年似下弦月，渐渐隐去光辉，最后成为淡隐的落月，遥遥地挂在天际。奶奶就成了那一轮隐去的月亮，在陈村的山背后遥遥地望着他们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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