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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丘濬是文臣之宗

　　顾鼎臣低声询问着章訢，“能否详细说说这所谓的君子之交呢？”

　　章訢笑了起来，自斟自饮一杯，拿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下几口，擦擦嘴继续说道：“你知道这个刘棉花做官专为混日子，四面讨好。当年先帝在位时，他与万安、刘珝同为内阁成员，安为首辅。三人专务吃喝享乐，尸位素餐，国家大事由太监汪直专政把持，内阁成为虚设，故人称此三人为纸糊三阁老，陛下早就无意留他。”

　　顾鼎臣点着头，他知道这个刘吉是纸糊三阁老，没想到万安这个蠢货也是，“这刘棉花的绰号到底是怎么来的？”

　　“嗨，说起这个就是有些文章了。尽管这纸糊三阁老的所作所为常引起公愤，遭到谏官们的弹劾，但这个刘吉就是个奇葩，他素来圆滑善变，这谏官越弹劾他，他反而越是升官晋爵。后来呢，咱们陛下登基，尽管陛下并不看好他，还是选择将他留任。这刘吉真是像棉花一样，越弹越发，越发越弹，最后有了刘棉花的绰号。”

　　章訢眨眨眼，笑的甚是开朗，“不过呢，现在这个刘棉花因为学精了，经常跟谏官混在一起，所以呢，这谏官越是弹劾，这刘棉花越是能够积累人脉，也真是人世间一株奇葩了。”

　　“啊，原来如此。那么刘吉和丘濬到底怎样有了这样好的友谊呢？”顾鼎臣更关心的是丘濬为什么跟刘吉有交情。

　　“这交情说起来也是一个奇葩事件。我听爷爷说，天子初登大宝时候的进士给刘吉起了刘棉花的绰号，这刘吉打听得这绰号开始，就查找到底是谁，结果发现是咱们顺天府里面一个屡试不第的国子监老生员。而凑巧的是，当时丘濬官居礼部侍郎，并且跟我爷爷一起掌管顺天府的国子监，因此刘吉便怀疑讥讽他为刘棉花这事，一定出于丘濬之手。”

　　章訢笑的越来越灿烂了，咯咯地笑着，都把自己笑呛咳了起来。

　　“啊？这不是王恕现在对丘濬的误会啊？这丘濬大人怎么回事，总是被人家误会。”顾鼎臣呆愣片刻，不得不为丘濬鸣不平啊。

　　“可不是嘛，但是呢，丘濬为官清廉正直，若刘吉想找丘濬的茬子，实在是无懈可击，于是两个人就打出来了友谊了。”章訢耸了耸肩，无奈的看向顾鼎臣，“我都不知道刘吉哪里来的厚脸皮，针对了人家，还能跟人家做朋友。”

　　顾鼎臣呆愣片刻，不得不摇头，瞠目结舌的说道：“刘棉花非一般人呢。”

　　章訢举出大拇指，“刘棉花就跟大晋朝的油垢一样，简直就是名垂千古的俏名声了。”

　　说到这里，顾鼎臣和章訢相视一愣，放声大笑。

　　“其实严格说起来，丘濬还真的值得我们尊敬的。你知道于谦吧？”章訢看着顾鼎臣。

　　“那必须啊，于谦是挽狂澜的大功臣，可惜了于谦大人。”顾鼎臣轻叹一声，“也不知道他的历史是怎么记载的。”

　　“你忘记丘濬写的是英宗实录了？”章訢一提醒，顾鼎臣呆愣住。

　　“丘濬虽然有时候让人看不过眼，比如这一次他大门被砸臭鸡蛋就是因为王恕被冤枉的关系，但是丘濬还算是一个有良心的大臣。”

　　章訢举杯放在唇边，轻啜一口茶水，继续说下去，“当时参与编修的某些人为讨好先帝，主张把被正统帝处决的于谦大人作为叛逆奸臣写进实录中。只有丘濬力排众议，坚决抵制于谦是叛臣的诬陷之辞！你知道吗？在先帝在位的时候，丘濬敢于跟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公开争辩。”

　　章訢握紧茶杯，慷慨激昂的说下去，“我爷爷说，那一天丘濬站在大堂之上，用洪亮的声音说于谦在土木堡之变后，如果没有于谦大人的誓死拱卫，北京早就被鞑靼攻破，大明的江山早就岌岌可危了！甚至，丘濬大人指着那满朝忠臣，义正言辞的说，土木堡之变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的是非曲直，满朝文武心里都是明白的。于谦有万世之功，不可以让于谦来背这叛逆的黑锅！”

　　章訢目光灼灼的说下去，“由于丘濬义正词严的跟满朝大臣辩驳，那一出场就震慑全场的气势与口才，最后，于谦没有将冠上叛臣这种诬陷之词，而于谦写入《英宗实录》时，留下的是忠臣之名啊。”

　　顾鼎臣猛然站起来，如果是丘濬家大门被砸臭鸡蛋这件事，他觉得王恕和丘濬各打五十大板，谁也不可能是无辜的，那么这一刻开始，顾鼎臣是尊重丘濬的。

　　于谦是大明朝最大的功臣，而有丘濬这样的史官为其争辩，此乃于谦之福，大明之幸也。

　　章訢拍了拍顾鼎臣的肩膀，“我*知道丘濬为了帮助于谦争辩，把帽子都扔在地上也不肯跟满朝文武服个软，为了正理，为了真实，他宁愿跟所有人辩个分明，吵个面红耳赤，也不肯退让半分。这就是所谓的家有诤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古人诚不欺我也。”

　　顾鼎臣点着头，确实，丘濬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和意外了。

　　“你知道吗？丘濬家是所有内阁大臣里面住的最偏的大臣，他的家距离皇宫最远，家门最矮最破，他可是四十年都不换老屋的清廉官员啊。”

　　章訢这句话就像有一个锤子重重的敲击在顾鼎臣的心口上一样，他没想到丘濬还是这样一个两袖清风的好官。

　　“我爷爷还说丘濬大人家里有一个家训是这样写的，承吾世业，学为良医，以济家乡；拓承祖业，志为良相，以济天下。至今丘濬的书房立面还写着横渠四句。那段话是这样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章訢的话萦绕在顾鼎臣的耳畔，顾鼎臣重复着章訢的这段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顾鼎臣的眼睛眯了起来，原来丘濬是一个不为良医变为良相的好官呢，更是一个为后世子孙留真理的理学名臣啊，怪不得章懋会说丘濬是文臣之宗，此言果然非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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