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五章 老人和老母鸡

　　第五章 老人和老母鸡

　　从弄堂里尾随着鸡屁股，追出来的两个年轻人，可不是什么斗鸡逐狗、无所事事的纨绔少年、无聊之辈，而是正儿八经身着蓝色制服的执法人员。他俩一胖一瘦，胖子手里捏着钢叉，瘦子手里捏着长柄网兜，到了秦时和覃科长面前，茫然四顾一下，问道：“喂！有没有看到一只老母鸡，往哪个方向跑去了？”

　　秦时张了张嘴，想如实告诉，可念及这两人断非老母鸡的主人，真正的主人养只老母鸡实属不易，说不定人家还指望着它下蛋换钱买柴米油盐酱醋呢？便指了个相反的方向，说：“从那边跑过去了。”

　　覃科长则说：“为了一只老母鸡，大动干戈，犯得着么？”

　　两名执法人员便手执武器，按照秦时所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秦时和覃科长正待继续往村里走去，这只慌不择路的老母鸡却无意间将秦时出卖了，又“嘎嘎嘎”“嘎嘎嘎”一路惨叫着，跑回到了他们两人面前，一头撞到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继而跌倒在地，随之屁股后面一个乳白色的软鸡蛋啪嗒一下掉了出来，老母鸡绝望地一声哀鸣“嘎呔——”，顾不得身后的子嗣，拍打着翅膀，正要起来继续夺路而逃。此时，被秦时误引到相反方向的胖子和瘦子，听到老母鸡的哀鸣声，折了回来，眼疾手快，瘦子一网兜罩住了这只老母鸡，手执钢叉的那个胖子，伸出手中的武器，往老母鸡身上一顿乱戳，老母鸡的惨叫声终于渐渐低落下来，似乎不再做无谓的挣扎，那个瘦子抓住网兜和老母鸡，正要起身，想不到老母鸡来了一下垂死挣扎，从网兜里蹦跶了出来，胖子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去，全身扑上了老母鸡，这个胖子可不是一般的胖，超胖，对于老母鸡来说，无异于泰山压顶，可怜的老母鸡终于遁无可遁，那脑袋脖子在胖子那个大手掌中被狠命一扭，终于命赴黄泉，再无声息。

　　胖子和瘦子收起武器，拎着战利品，正待扬长而去，村道上追出来一个颤颤巍巍的干瘦老人，满脸皱纹，须发皆白，见到老母鸡的双腿捏在瘦子的手里，倒悬着的鸡尸已经垂落成一条直线，老头喉咙里发出几近哀嚎的声音：“我的老母鸡，我全指望着他生蛋给我孩子们补身子的啊……怎么那么狠心……”

　　拎着老母鸡的胖子凶狠地说：“你再骂我们土匪，就连你这死老头也一起捉了去。”

　　这帮家伙，什么事干不出呀？一想到自己要真的被他们抓了去，五个孩子放学回来吃什么啊？没人给他们做饭呀！老人口气便软了下来，说：“老母鸡都被打死了，也不还给我？”

　　瘦子晃荡了一下手中倒悬着的老母鸡，说：“老头，老母鸡还给你，可以，20元辛苦费，拿来！”

　　老人说：“我的老母鸡，让你们打死了，怎么还要给你们钱？”

　　瘦子说：“上头规定的，户主要回鸡鸭，每只要支付20元；要回猫狗，每只要支付50元；猪500元，牛1000元。去年年初，我们就贴布告了，在三月底前，各家各户自行将六畜处理干净，否则格杀不论，要取回杀死了的六畜，必须按规定付费。”

　　老人梗咽着，说：“你们……你们，这……我自己养的鸡鸭猪狗，你们打死了，不仅不赔，怎么还要我们向你们付钱？”

　　瘦子说：“这是规矩，为了保护饮用水源，你们山区不准养殖任何家畜。这钱，是我们捉拿鸡鸭猪狗的辛苦费。”

　　老人干枯的眼睛里，涌出了两滴浑浊泪水，说：“城里人要喝水，我们山里人就不要活了，你们干脆将我这老头也捕杀了算了，我拉出来一天的屎尿，比老母鸡一个月拉出来的还要多得多！”

　　瘦子晃了晃手中拎着的死鸡，一手伸向老人：“别废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老人冷不丁地抓住老母鸡的脖子，说：“我哪里有20元钱呀？孩子生日，买斤长寿面，我都没有钱啊！”

　　瘦子伸出另一只手，用力往老头的手腕上批了一巴掌，老头松了手，瘦子拎着死鸡，转身就走。

　　老人顿时蹲下身来，老泪纵横，嚎啕大哭：“鸡，死也就死了，你们还给我，我可给两个孩子们补补身子啊……”

　　秦时被老人的哭声打动了，他差点儿也流下泪来，对老人说：“老伯，你别哭，我给你去要回来。”

　　秦时迈开长腿，急步追上去，说：“两位同志，钱，我帮老人给你们，你们将鸡还给老人。”

　　拎着老母鸡的瘦子，似乎此刻才注意到刚才他们追击围剿老母鸡时，竟然还有两个外乡人的存在，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眼前这个时尚的年轻人，知道他不是村里人，是刚从山外头来的，说：“学先进，做好事，你真是个好学生！”

　　秦时从袋里掏出50元钱，这还是市委组织部章副部长借给他的钱，还了上海那个好心姐姐之后，剩下来的零钱。

　　瘦子接过钱，说：“我没零钱找你。”

　　秦时说：“算了，下次你们再逮住了这个村子里谁家的鸡，就将死鸡还给人家，就当我提前给那户人家预付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秦时从瘦子手里接过老母鸡，回到了老人身边，伸出一手去搀扶他，覃科长也过来帮着一起搀扶起老人。

　　秦时说：“老伯，别哭了，拎回去，炖起来，好好给孩子们补补吧！”

　　孩子们？家里的留守儿童吧！覃科长问道：“家里几个孩子呀？”

　　老人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四个外甥女，一个外甥儿，孩子们的父母都在外头打工。”

　　老人接过老母鸡，慢慢站起来，又一趔趄，双腿一软，跌了下去，他顺势跪在了秦时的面前，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叭叭哒哒地滚落下来，滚到了秦时伸出来去扶他的双手上：“谢谢……谢谢好人……”

　　覃科长说：“老伯，这个好人以后就是你们村的第一书记了！秦书记。”

　　秦时赶紧纠正道：“新村民，新村民，以后我就是你们村里人！我叫秦时。”

　　老人再一次地跪下来：“秦书记……”

　　秦时再一次地将他扶起来，说：“千万别叫书记，就叫我小秦吧！”

　　老人站起来，抹了一把泪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小琴（秦）？你怎么也叫小琴？我大女儿的小名也叫小琴呐！”

　　覃科长说：“老伯，他叫秦时，姓秦，所以叫小秦。小秦刚从学校毕业，是我们市里专门从大城市的大学校里挑来的，来你们这里带领乡村们脱贫致富的。”

　　老人破涕为笑：“好好！小秦（琴），小秦（琴），叫起来就是亲切，像是自家人。”

　　覃科长问老人：“老伯，你们的村部在哪里？”

　　老人说：“什么村部？”

　　覃科长说：“就是村里干部办公的地方。”

　　老人指指前面的一个的老房子说：“就在那里，大会堂后面。”

　　这是一幢矮房子，面积不大，侧面和后面的墙壁是灰色水泥沙浆，正面朝东这堵墙帖着橘红色的墙外砖，门口两侧挂着村两委和股份经济合作社、村务监督委员会等四块木头牌子。

　　秦时跟着覃科长后头朝村部走去。刚才这一幕“老母鸡保卫战”深深地烙在了秦时的脑海里，他心里仍然惦着老人。没走出去几步，偶一回头，竟然看见老人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在路边那块大石头前面，弯下腰来，不知道拾掇什么，秦时将行李箱房子村部门口的台阶上，不由分说也掉转身回到了老人身边。

　　老人将老母鸡放在一边的地下，捡了路边的一个脏兮兮的塑料袋，正打算双手往塑料袋里捧那个摔破了的鸡蛋清和鸡蛋黄，嘴里自言自语道：“我家那个尾巴儿最爱吃煎鸡蛋了，今天还是他的生日，弄回去煎了给他过生日也好的。”

　　秦时说：“老伯，这塑料袋脏。”

　　老人说：“肮脏吃肮脏大。”

　　秦时走进一户村民家里，借来了一只花瓷碗，回到老人身边，说：“我拿着碗，你往里捧鸡蛋吧！”

　　老人伸出干枯得形同芦柴棒似的双手，往碗里捧鸡蛋清和鸡蛋黄，好在鸡蛋清和鸡蛋黄流在了一块光滑的石头上，要是流在泥土上，那么弄回去也没法吃了。

　　秦时见大部分鸡蛋清和鸡蛋黄已经捧离石头，说：“老伯，好了，粘在石头上的那一点脏的就不要了。”

　　老人用手指刮一下粘在石头上的蛋黄和蛋清，放到伸出来的白里透着暗灰的舌头上刮一下。如此者三五次后，他才慢慢直起身来，转身要去拎地下的老母鸡，可老母鸡已经被拎在了“小琴”手里。

　　秦时说：“老伯，你家住哪里？我帮你拎回去。”

　　老人惶恐地说：“哪里当得起啊……你是书记……”

　　秦时说：“小秦，叫我小秦。”

　　老人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自言自语：“小琴（小秦）好，小琴（小秦）好，小琴（小秦）这个名字真好！”

　　路过村部门口，秦时对站在那里等他的覃科长，说：“我送一下老人回去，马上就来。”

　　覃科长将秦时的行李箱拎到了门内，说：“好的，我也一起先去看看！”

　　说着，两个年轻人跟着老人慢慢地向村中心走去。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 www.zhulang.com 阅读最新内容。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 www.zhulang.com 阅读最新内容。 当前用户ID : , 当前用户名 : 微信关注：zhulang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