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来了个新书记第六章 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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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个都不能少

小说:山村来了个新书记 作者:古时明月 更新时间:2020-06-24 11:41 字数:4903

  第六章

  一个都不能少

  一条石子路,宽不足两米,路心砌着脑袋大小的石块,两边砌着拳头大小的鹅卵石,绕过村部的房子,沿着一条水渎,从上半村的一幢古老的大房子前面通往村子的北头,而后拐了个弯,绕回到了村部前面。这幢古老的大房子正好位于这条回环成一个口子型村道的中间上部。大房子前面,立着一道一人多高的砖石照壁,照壁表面的白灰历经风雨剥蚀,虽然脱落的斑斑驳驳,露出了里头的灰砖,但是依然隐约可见当初一幅龙凤呈祥的壁画图案,路背正对照壁就是这幢大房子的大叉门,门前有七步石板台阶,石门槛两边立着两面半人高的大石鼓。

  秦时和覃科长跟着老人来到了照壁前面,仰头看到门楣上面隐隐约约可见“隐圣厅”三字。

  秦时仰头看了看,说:“还是一处不错的古迹啊!隐圣厅,隐圣厅,是不是有过一个圣人隐居在这里啊?”

  老人说:“东汉末年的时候,有过一个开国大将,叫卢文台,是村里卢姓的祖先,隐居在这里,为百姓做好事,在溪里筑了有名的三十六堰。”

  听老人这么一说,秦时对这幢破落的老宅,不由得起了敬意。

  覃科长摸摸两面大石鼓:“怎么不立个狮子呢?”

  老人说:“这是上马石,狮子不是臣民之家可以随便立的,只有衙门官府宫廷寺庙的门口可以立狮子。”

  覃科长说:“还有这个讲究啊!”

  秦时是中国历史的发烧友,学业之余,精读过《资治通鉴》,谈古论今,自有一套,说:“封建社会,等级森严,服装上的纹饰、建筑上的雕刻,称谓上的级别,都有严格的规制,不可乱了分寸,越了规矩。”

  老人说:“越了规矩,是要招杀身之祸的。”

  说着老人迈进石板门槛,过了第一个天井,站在廊檐下,说:“这个房子以前住着十几户人家,都姓卢,卢文台的后代,到了清朝中期,卢家出了不肖子孙,将这座大宅院,折合成五十担谷,一百块大洋,卖给了我们颜氏家族,到了民国初年,我们的爷爷辈手里又将靠北边的那一半卖给了司姓人家。”

  老人说起这幢闪耀着光荣与辉煌的老宅院变迁史,似乎完全忘了刚才为了一只老母鸡而誓死捍卫的屈辱。

  这幢老宅虽然破旧,上厅西北角的那间已经倒塌,穿过断垣残壁可以看得见屋后园子里的青菜、洋葱和一株大栗树,但是牛腿、穿梁、窗棂,处处透露出制作的精细,集圆雕、浮雕、透雕、阴雕、嵌雕等工艺于一体,用美轮美奂来形容,毫不为过。抬头上看,满眼收获的是木雕艺术,而低头观览,看到的尽是生活的足迹。宅院共分五井五厅,前厅的中央间,左边摆着一张风车,风车肚子上还用毛笔号着几个字“第三生产队”,右边放着一张大磨盘,风车和磨盘,看来是好久没人用了,也好久无法用了,风车没了摇柄,磨盘推杆倒是有的,推杆两头的棕绳还拴在楼板下面的楼栅上,但磨盘的石槽里挤满了灰尘,还点缀着些白色的斑点,那是鸟屎;前厅之后的天井里盘踞着一块一大一小块大石头,大的那块有床头桌那么大小,小的那块也有床头凳那么大,都是平平整整,光光溜溜,干干净净,看来这两块石头曾经是居住在这里孩子们的至爱,只有经常有孩子在上头玩耍的,才有这般油光闪亮的光景;后厅的正壁中间帖着一张写有“天地君亲师”五个大字的红纸,红纸两边挂着两幅祖宗像,祖宗像前放着一张条几香案,香案上摆着三只香炉,香炉里插满了香根儿,香炉的四周散落着许多新鲜的香灰。

  秦时问道:“这是你们颜氏祖宗像吧?”

  老人说:“是的,现在也只有我一家住在这里了。”

  秦时说:“这两幅祖像画得很不错,颜料看去特别鲜艳。以前的颜料都是靛青呀什么做的,不像现在用化学原料,几年就变样的。”

  老人说:“是啊!现在哪有早先年的东西好!”

  秦时说:“挂这里不怕人家来偷啊?”

  老人说:“怕,怎么不怕!现在有些人专门动老祖宗的心事。”

  秦时说:“那你们还挂在这里?”

  老人诡谲地一笑:“这是假的,真的放在我家箱子里呢!前几年我大女儿小琴拍了照,拿到城里喷来的。”

  秦时凑进去看看,这画喷的跟真的,几无二致,感叹现在的造假技术真是高超:“眼拙,还真的认不出来啊!”

  覃科长问老人:“这房子有几户人家在住啊?”

  老人指指前后厅南北两边的二十多间厢房,说:“老早没人住了,人家三四十年前就在老宅外面的菜园地里、自留地里起了新屋,现在只有我家,要钞票没钞票,要劳力没劳力,还住在这破房子里。”

  秦时说:“爷爷,还是你这里好,这是豪华大别墅,我看外面那些泥墙土瓦的房子哪里顶得上你这里好?”

  老人哈哈笑道:“你取笑我了,你看看屋顶漏得一塌糊涂了,楼板都发霉了,人都不敢上去。”

  也是啊!天井里屋檐上的椽木有的都挂落下来了,天井地下散落着上头掉下来的碎瓦片,头顶的楼板开了天窗可以直接透过去看到了瓦背顶上的一线天。靠近后厅的天井里放着一只大水缸,里头装着泥土、鸡粪和垃圾,一株南瓜从垃圾里顽强得挣扎出来,沿着搭在屋檐上的竹竿爬到了屋背,秋日的南瓜自然是老迈了,那藤蔓粗糙得像老伯的手指,那叶子枯萎得像老伯的肤色,那个快要掉到了地下、好在用稻草绳栓着的大南瓜则像老伯疙里疙瘩的脸孔,唯有半空中那朵盎然开放的橘红色花朵,还焕发出一丝鲜嫩的婴儿般的明媚生气。

  老人带两个城里来的青年人在前厅中厅后厅转了一圈,沿前厅廊檐下走到家门口。

  门没有上锁,好像也无法上锁,连个锁扣都没有,应该装锁的地方穿了两根芒杆绳,大概上山砍柴,下地锄草,绳子一系,就算完事。

  老人边解“锁”门的绳子,边热情的邀请:“进来坐一下!”

  秦时想到了来村里还没见到村两委的干部,说不定还有乡里的干部也在村部等着他去报到,说:“老伯,我抽时间再来吧!以后我就是村里人了,有的是时间。”

  老人说:“是不是嫌我屋里脏兮兮的,连个坐坐的屁股印都没有。”

  秦时赶紧说:“老伯,不是,不是。”

  原先,覃科长通知乡里说是大约十点左右到村里,他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刚过九点半,对秦时说:“那就稍坐一会儿吧!”

  老人傻傻地笑着,露出来的稀稀拉拉的几个牙齿,就像烂在地里的黄豆落,又黄又黑,说:“这就对了,哪有到了门口不进门的?那就是瞧不起我了。”

  老人推开门上帖着“六畜兴旺”红纸斗方的破门,走进去后,又回过身来,想将门扇开得大一些,让屋内的光线好一些,他将木门稍稍往墙壁推推,那上头的门臼发出咔嚓一声断响,整个门就压了下来,秦时赶紧双手托住门扇,险些没有砸在头上。

  老人不好意思地说:“我这屋见不得生人了。”

  秦时说:“没关系,没关系。”

  覃科长也过来搭一手,与秦时一起将门扇抬到边上靠在墙上。

  秦时说:“等一下叫个木工修一修。”

  老人说:“没事,没事!又没有东西偷,以前还说要个门,防止别人家的鸡狗窜进来,如今上头有命令,不准养六畜,没门也不打紧,反正是大热天,门开着还凉爽一些。”

  秦时打量了一下房子的四周,说:“刚才,我是开玩笑,说这是豪华大别墅,你住的都比别人好。说实在的。这是危房啊!再不修,不能住人了。”

  老人说:“这样的房子能让我住下去,就谢天谢地了。人家正想将我们祖孙三人扫地出门呢!”

  秦时问道:“爷爷,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说来话长,别说了!”老人说着,从八仙桌下面拉出两条四尺凳,又分别撑住双手按了按,试试结实不结实,免得将两位客人放倒,而后撩起腰间的土布围裙,抹了抹凳子面,“坐坐!坐坐!”

  秦时说:“别客气,参观一下你的房子。”

  老人说:“寒碜死了。”

  房子说起来有三间,面积却不大,至多也就百把平方。左手一间,上下两层,下层是个分割成两个栏的畜生铺,大的关牛,小的关猪,里头没有任何活物,只有一堆烂稻草发出来阵阵恶臭。右手一间,通过门廊就是一个房间,房内铺着两张老式官床,官床上架着麻布青色布仗,还是石铁铁的冬天盖的被子,胡乱地堆放在修修补补的篾席上,篾席下面垫着蓬蓬松松的稻草。他们坐着的这间“客厅”的门对面靠墙砌着个三口锅的大柴灶,柴灶边放着一口水缸、一个碗格柜,碗格柜上头一张木楼梯架到了楼上。上了楼梯,右手间是小女儿和女婿的房间,里头放着一张架子床,床上同样石铁铁的被子、修修补补的篾席、蓬蓬松松的稻草。床后头一张放谷子的大柜,大柜里没有谷。左手间,就是牛栏铺顶上那一间,是老人自己睡的房间,两条四尺凳上,搭着一张旧门板,算是老人自己的床铺。床脚头堆满了陈年旧稻草,那是猪牛垫栏用的,也是牛到冬天吃的干粮,但现在不准养猪养牛了,这些干稻草,成了老人烧饭做菜的火引子。

  这样一个破烂地方,要不是灶台佛龛上帖着:“上天呈好事”“下地保平安”这样的红纸小对联,要不是朝向门口的碗格柜两边的柜壁上帖满孩子的“三好学生”“积极分子”的奖状,你怎么会想到这是一家九口人居住的房子呢?

  秦时和覃科长在老人的陪同下,楼上楼下,看了一遍,回到了“客厅”,秦时指指猪栏铺牛栏铺上头的房间,问道:“爷爷!下面养猪养牛,上头怎么睡得着啊?”

  老人笑着说:“习惯了就一样,最近上头不让我们养这养那了,我们反倒困不着了。以前人困在上头,听着下面猪牛羊的哼哼声,我们一下子开始做梦了!”

  秦时笑不出来,听着老人的笑声,他心里涌动起一股子酸楚来。哎——人跟人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城里人,如今住了多层,住高层,住了高层住排屋,住了排屋住双拼,住了双拼还得住独栋别墅。就拿他家来说吧!不仅在苏州最佳地段拥有一幢近千平方的大别墅,而且在北京、海上、京南和三亚都置有房产,甚至在加拿大温哥华的郊区,父亲也为他们兄弟俩和他自己买了三幢别墅。像他秦时这样的富户,只要牙缝里稍稍挤出一点,就足可以救济眼前这样穷苦潦倒的人家于危困了!

  秦时问道:“爷爷,你刚才说,这样的房子都不让住了,叫你们住哪儿去呀?”

  老人长叹一声:“哎——人家就是要为难你,还管你有没有地方住?最好你一家人都冻死饿死!”

  秦时动情地说:“爷爷咱上头不会让你冻死饿死的,中央大领导讲了,扶贫路上,一个都不能少。”

  覃科长也说:“是的,你放心,你们村是我区扶贫的重点村,上头很重视,所以派了小秦这样从大城市里来的干部帮你们,他是我们全市今年招来的学历最高的研究生。”

  老人说:“烟酒生?你是专门搞烟酒的。”

  说着,老人拔下叼在嘴边的旱烟杆,往鞋底上磕了磕,磕去烟锅里的余烟灰烬,往烟袋里搅了几搅,搅满了一铜锅烟丝,用黑乎乎的手掌抹了一下铜烟嘴上的口水,递给小秦:“你尝尝,我这个烟自己种的,切丝时,加了点茶籽油,怎么样?”

  秦时推辞道:“老伯,你这个,我还真不会抽。”

  老人猛然醒悟似的,抽回递出去的旱烟杆:“噢噢!我抽过的,脏。”

  其实,秦时会抽烟,烟龄还不短,他在读小学时,就跟着一帮小混混,抽起了“大中华”,但这样的旱烟杆,他连见都没有见,更没有抽过了。

  见老人脸上露出尴尬相,秦时伸手拿过老人手里的旱烟杆,含在嘴里,说:“我试试,我试试!”

  老人划着了火柴梗,给秦时点烟,秦时猛吸了一口,喉头呛得难受,咳了几声,说:“老伯,你给我点烟,哪儿当得起呀!”

  覃科长见秦时这副勉为其难的囧相,对老人说:“老伯,研究生不是烟酒生,是大学里研究学问的,小秦是研究农业农村的,比如你们村里发展什么特色农业、农民怎样增加收入、村里的居住环境怎样搞得更好等等,他是专门研究这个的。”

  正说着,门外走进来个五六十岁的汉子,个子不高,敦笃结实,麻子脸,厚嘴唇,大眼睛,一副憨厚相。

  老人叫了一声:“老五——”

  老五没有应答他,只是朝两位城里来的人,热情地招呼:“哎吆——我说你们怎么到现在还没到?原来先到了这里啊!”

  秦时听出了来人是村里的干部。

  覃科长说:“你是……”

  老人介绍道:“他就是我们村里大当家的。”

  秦时伸出双手握住这双粗糙的大手:“你就是村支书卢老五啊!”

  老五问道:“你两个年轻人哪个是……”

  覃科长介绍道:“我是县委组织部干部科的,他就是我们组织部门给你们村派来的第一书记。”

  老五双手往衣摆上擦擦,伸过来,握着秦时柔软而又光滑的双手,说:“你就是秦时同志啊!几天前,联村干部武幸福就跟我们说了,上级要给咱村派驻一个第一书记,这么年轻啊!”

  覃科长说:“别看他年轻,他在读本科,读研究生时,暑期实习,社会实践,就到山西阳泉、陕西延安,当过好几个贫困村的副书记了,算得上是个老基层干部了。”

  秦时谦虚地说:“哪里哪里!覃科长抬举了!以后咱就是一个村的人,请老书记多多传帮带,多多指导工作。”

  老五说:“去吧!去村部!村两委干部都集中在那里等你呢!等一下,乡里的书记乡长和联村干部也要到了。”

  于是秦时和覃科长告别了老人,跟随村支书卢老五往村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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