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来了个新书记第七章 老支书卢老五

  • 背景色
  • 字号
    默认 特大
  • 宽度
    640宽度 800宽度 默认宽度 1028宽度 1440宽度
  • 滚动
    双击开始/暂停滚屏
  • 帮助
  • 背景色 宽度 字号 滚动

第七章 老支书卢老五

小说:山村来了个新书记 作者:古时明月 更新时间:2020-06-25 20:05 字数:4740

  第七章 老支书卢老五

  上级要给卢山坞村派个第一书记来,这一爆炸性的新闻,三天前就在村里传开了。首先知道这一消息的当然是书记卢老五。

  这天快到中午饭的时候,卢老五仰躺在竹躺椅上,肚子上横放着一支旱烟杆,双手垫在后脑勺,双眼微闭,脑子里正在想,怎样才能让村民增加收入,三年后人均纯收入怎样才能达到三千元以上,这可是乡里交代下来的硬任务啊!乡党委书记陈展飞在昨日全乡脱贫攻坚总动员大会上,最后掷地有声地扔了一句:“到时候哪个村达不到三千元以上的,那个村的书记,自动将辞职书交到我这里来。”

  说实在的,这个村支书,他卢老五早就想让贤了。自己老了,落后了,他早就想卸磨撩套子了,但看看村里的年轻人,没一个让他放心的,野名叫死蚊子的司文智脑瓜子灵,台面子足,村里村外玩得转,上上下下走得通,但是私心太重,至今连个党员都入不了。村民只是看他是个能人,四村合并之前选他当个卢家自然村村主任。几年下来,给村里好事没做多少,自己的腰包却更鼓了。先前投他选举票的村民有好几个到他老五面前嘀咕过了:“明年选举,砍了我手指都不填他的选票了!”“这个人当了村主任后,给村民带来过什么好处?”“他自己倒是捞饱了!”好在四村合并后,上级指定山下自然村的书记闵福禄当了大村的村主任,死蚊子自然就靠边站了,成了个普通群众,只不过乡里给了他个安慰奖——村级治安员,可以列席村两委会议。但他不服气,日夜想翻盘。你想翻盘就能翻盘吗?村民不信任,你想死也没用。这个闵福禄吧,人挺正气挺老实的,但是优点的延长就是缺点,太憨了,里外踢腾不开,四村合并已经有半年多了,另外三个自然村好多村民还不认识他,平日里话不多,怪不得村民们送他一个野名,叫闷葫芦。要真是明年春季换选村两委时,别说上书记,我看他闷葫芦,就是现在这个村主任能否保得住,还是个问题;至于那个牛角坞自然村的当家人范小童,虽然野名叫饭桶,不好听,倒是个大能人,大善人,城里开了家农家乐饭店,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每年重阳节给老人们发红包,给进城住院看病的人送慰问,但你要他放下城里的生意,全心全意扑在大村的一摊子事情上来,可能吗……为此,卢老五跟乡党委书记姚兆云提过好几次,希望组织上给他们村派个作风正、敢担当、有能耐的第一书记来。年初在乡政府,遇见下来检查工作的县委组织部长时,他说:“给我们村派个有本事一点新书记来就那么难吗?到底是我们乡书记忘了跟你们反映了,还是反应过了你们有难处做不到?”部长说:“这个事,你们的姚书记不知在我面前叨叨了几次了,我的耳朵都磨出了老茧了。放心吧!今年市委组织部已经有了安排了,快了,等着吧!”

  “哎——看来又是门扇后面等天亮喽!”卢老五哀叹一声,摇了摇躺椅,从后脑勺下面,伸出左手摸摸肚子上的旱烟杆,又伸出右手拿过边上四尺凳上放着的一个瘪蹋塌的利群香烟盒,从里头摸出一支香烟,将烟盒凑到眼前,看看,确认里头没有了,捏了一把往门外扔去。

  “老五,你太不友好了,我一来就往我身上砸东西。”

  门内飞出来的香烟盒,不偏不倚,正好扔到了正要跨进门来的一个中年人,他就是副乡长兼民政助理员游复兴,是卢山坞村的联村干部,人送外号“老油条”。

  正拿起打火机,打算点烟的卢老五见是乐呵呵的游复兴,坐了起来,将手中的香烟递了过去。

  游复兴接过这支皱巴巴的香烟看看,递还给卢老五,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硬壳大中华,扔给卢老五:“像你这个级别,怎么着也该抽个硬壳的。。”

  卢老五接过中华烟,笑得两只本是很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说:“鸟枪换炮了?”

  游复兴说:“儿子结婚的喜烟。”

  卢老五说:“也不请我喝喜酒?”

  游复兴说:“谁也没请!喜事简办!”

  卢老五说:“恭喜恭喜!”

  游复兴说:“我也恭喜你啊!”

  卢老五说:“我有什么喜?儿子早娶亲了,女儿还在读书,对象都没谈?”

  游复兴卖起了关子:“当然有喜了!想知道吗?”

  卢老五说:“笑话都出来了,我有喜,我不知道,还你知道?”

  游复兴掀开桌子上的苍蝇盖子,说:“先看看,你用什么招待我这个联村干部?看看你这个村书记对我这个乡里来的钦差大臣有几分尊重?再告诉你!”

  卢老五知道游复兴爱开玩笑,也便以玩笑对付玩笑:“哈哈!对你的尊重全在早上吃剩的那碗腌黄瓜和腌豇豆里。”

  游复兴伸出右手两个食指,撮起一节腌黄瓜,放到伸出来的半根红红的舌头上,送进嘴里嚼了一下,赶紧走到门口往门外吐去,说:“我看你这个全乡最穷的书记,穷得家里只剩下盐和辣椒了。”

  卢老五哈哈大笑,说:“谁叫你这么贪吃?咸死你,辣死你!”

  游复兴拿起桌子上卢老五的茶杯喝了一口,连跑到门口去都来不及,“噗”的一下喷到了地下,说:“你又想烫死我了!”

  卢老五说:“谁叫你肚子那么深!咸你,辣你,烫你,就是要将你肚子里藏着掖着的要紧事逼出来。”

  武复兴不再卖关子了,说:“告诉你,上级决定了,给你们村里派个第一书记来。”

  卢老五一下子从椅子上坐直了,问道:“真的?什么时候到?”

  游复兴说:“我知道,你早就想来这么一位第一书记,天塌下来好有人顶着。”

  卢老五说:“不是我怕担责任,实在是,我老了,跟不上趟了!我们村里又实在是选不出可以信任的人,我不能稀里糊涂地将担子撂给不可靠的人肩上呀!”

  游复兴说:“你是真心实意想上头派个第一书记来,真心实意想村里好啊!”

  卢老五振振地说:“让村里人富起来,生活过得好起来,这是我日夜在想的,只是自己没本事,带领不了村民致富发家。”

  说这话的时候,卢老五语气里透出沉重。作为联村干部,四个村没有合并之前,游复兴跑这个村了。之前他是民政助理员,前年选上了副乡长,他的主要工作重心是全乡四十多个残疾人、九十多个五保户、二百多个低保户的吃喝拉撒,同时捎带着联系文台、山上、山下、牛角坞三个村,五年多来,卢老五为乡亲们操心操肺的点点滴滴,给他留下来深刻印象。可惜真的是年纪大了,读书少了,脑壳子僵化了,跟不上趟,实在是情有可原啊!

  游复兴说:“这个第一书记,可是个大学生,研究生哦!学历高,有本事的。”

  卢老五脸上明显挂上了轻松,问道:“什么时候来?”

  游复兴摸出手机,边看边说:“三天后,三十号。”

  卢老五说:“正好!这天是我们村每月例会的日子。”

  游复兴说:“正好开个见面会。”

  卢老五拿起桌子上那个诺基亚老式按键手机,嚓嚓嚓,拨了一个电话出去:“闷葫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村后天,不对,是三天后,要来一个第一书记,是个大学生,哦——不是,是个……”他转过头问游复兴,是个什么生?武幸福说,研究生,他继续对闷葫芦说,“是个烟酒生,哈哈,以后我们种烟酿酒,有专家了。”

  游复兴夺过手机,对闷葫芦纠正道:“研究生,是搞研究的,不是搞种烟酿酒的,别想歪了。”

  卢老五接过游复兴递还的手机,继续说:“正好全体党员干部开例会,正好大家照照面,熟悉熟悉。”

  卢老五搁了话筒,又眯着眼拨其他电话号码,边拨边说:“我马上叫会计通知下去。”

  游复兴看他眯着眼,看号码吃力,说:“打什么电话?会计不是在办公室吗?我刚才路过村部时看到了,走过去吩咐一句,不就得了。”

  卢老五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原本放在肚子上的那根旱烟杆,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下。

  游复兴弯腰捡了起来,帮他挂到了屋柱上一颗钉子上,说:“卢书记,你退居二线,这老古董也好退休了。”

  卢老五从屋柱上摘下旱烟杆,拿在手里,别在身后,说:“它怎么好退休呢?”

  这根旱烟杆是他父亲留下来的。有卢老五小手臂那么长,大拇指那么粗,烟嘴和烟锅都是铜铸的。烟嘴,在几代人的嘴里含得变成了黄褐色;烟锅,黄澄澄地闪着暗光,应该是卢老五拿在手里,有事没事,经常摩挲的结果。连接烟嘴和烟锅的是,一根结节稠密的苦竹杆,经过岁月的磨砺,留下来深褐色的玉石般透亮的胞浆。

  旱烟杆,卢老五之所以视如珍宝,爱不释手,不仅仅在于这样的老物件,在古子城老街上的古董贩子那里,也难以找到,更在于它是有着光荣的出身。当年苏宇将军在这一带打游击时,他父亲卢云高给他们烧过饭,送过信,运过粮,加入了地下党。后来苏宇将军领导的挺进师,撤离这里时,打算带他父亲走,可那个时候,卢老五刚刚生下来,上面有四个哥哥,还有爷爷奶奶,一大家子吃口重,怎么走得开呀?离别时,苏宇将军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旱烟杆,送给了他父亲,说:“没有别的好送,这个留给你做个纪念吧!”那个时候,卢老五的父亲以种烟叶为生,每到烟叶采下来时,他总会挑选几把最好的烟叶,夹在两块夹烟板上,切成细丝,装在一个布袋里,送给苏宇将军。苏宇将军每当接过烟丝时,就会从腰间的皮带上,摘下那根旱烟杆,伸进布袋,搅出满满一锅来,先递给卢云高,用火镰子敲擦着一块火石,看着火星闪到纸媒上,燃起丝丝烟雾,而后噗的一吹,纸媒头上窜起了火苗,给他父亲卢云高的烟锅点上,再甩甩纸媒熄灭了火焰,眯眼欣赏着这个淳朴憨厚的山里汉吧嗒吧嗒抽旱烟的样子。而嘴里含着苏宇将军旱烟锅的卢云高,一边美滋滋地品味着经过竹烟杆过滤、从铜烟嘴里冒出来的烟雾,一边用食指和拇指不断地搓动着摩挲着微微发烫的铜烟锅,心里不由得流露出对这根旱烟杆的无限喜爱。须知,卢云高家里穷,连根铜锅铜嘴的旱烟杆也舍不得买,平日里抽烟,只是用一节山竹子,口上用剪刀搅了搅,搅出一个大点的烟锅来,装进一撮烟丝,就这么抽了。苏宇将军早就看出这个穷汉子对这根旱烟杆的特殊喜爱。这根旱烟杆到了卢云高手里后,陪伴了他后半辈子,临走前,他将捏在手里一直没有离身过的这根旱烟杆,颤颤巍巍地递给儿子卢老五,说:“这……这……是苏……宇将军,苏宇将军……”儿子卢老五知道父亲要留的遗嘱是什么,接过旱烟杆,双手捧着,泪流满脸:“爹……爹……我知道了,我会好好保管的,这是咱家的传家宝……”解放后好多年,卢老五家买油盐酱醋的开销,主要还是靠卖烟叶的收入,改革开放后,山里的供销社撤了,烟叶没人收购了,香烟渐渐地流行起来了,卢老五家才断了这项经济来源。之后卢老五只是在田头地脚种几棵烟叶,自己抽抽。

  说实话,作为一个村支部书记,只需他愿意,抽抽香烟完全是有的,用不着再去握旱烟杆,抽土烟丝,但咱们的卢老五,哪个村民要是给他送来整条香烟,对不起,他不但坚决不收,而且会认为你没安好心,臭骂你一顿,让你再也不敢造次。不但整条,就是谁要送整包的烟,也会受到同等的“回赠”。当然,乡里的领导有时高兴了,扔他一包大中华,他也是来者不拒。要是,村民递上一支现抽,他也乐呵呵地接受,要是他在办公室坐上一整天,面前的桌子上会滚上好多“白杆子”。虽如此,那根旱烟杆仍然始终不离手,即使烟袋里没有一条土烟丝,他也舍不得放下这个宝贝疙瘩,每当开会时,面对吵吵闹闹的会场静不下来,他就用旱烟锅当惊堂木,敲打桌面。它,既是一种传统,也是一种权力,一种威严。

  到了村部,卢老五见会计四只眼正在埋头看手机,看看笑笑,笑笑看看,十分入迷,便用手中旱烟锅敲敲桌面,说:“喂——四只眼!听到了没有,你通知下去,三十号上午去九点半,开例会,不得迟到!不得请假!不得缺席!”

  四只眼终于抬起头来,说:“什么事情?那么隆重?”

  卢老五说:“上级给咱村派下来的第一书记,要来报到。”

  四只眼笑笑说:“哼哼!第一书记!那你不就是第二书记了?”

  游复兴说:“第一书记是上头戴下来的帽子,帽子嘛!不就是冬天戴一阵子,春天来了,就要摘了它的,脑袋还是你们村里的书记,这是始终摘不了的。”

  卢老五说:“老油条,你这样说,不对,我是真心希望,新来的第一书记就是咱村里的脑袋,来了就不要走了,这样我们村里才有希望啊!”

  卢老五虽然年纪大了点,思想保守了些,但是境界却比许多年轻的干部都要高,上头派了第一书记,有的村干部就不这样想,认为多了个婆婆,干什么事都得碍手碍脚,宁可村里不发展,也不愿手中的权力被削弱,游复兴敬重卢老五的也就是这一点,他说:“有的人不一定会像你这么想得开的。”

  卢老五说:“谁?至少我和村主任闷葫芦都是这样想的。”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 www.zhulang.com 阅读最新内容。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 www.zhulang.com 阅读最新内容。 当前用户ID : , 当前用户名 : 微信关注:zhulang66

推荐在手机上阅读本书
(←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热门推荐

换一换   

loading

loading

山村来了个新书记

最新 全部 0

我要评论

 

loa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