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来了个新书记第八章 闷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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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闷葫芦

小说:山村来了个新书记 作者:古时明月 更新时间:2020-06-26 15:38 字数:4793

  第八章 闷葫芦

  村主任闵福禄,原先是山下自然村的村委会负责人,四村合并后,乡里搞平衡,每个村出一个,担进入村两委,他被指定为卢山坞村“看守内阁”的村主任。

  山下自然村位于卢家自然村的对面溪滩边,坐东朝西,屋后是岩石奇峭的乌峰山,前面是流水汤汤的乌溪滩,屋前屋后,除了有点小菜园外,可种麦子稻谷的田亩一斗都没有,乌峰岭后的山上梯田或者溪对面卢家村前面少许平田,才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祖产。在山脚下,前溪后山相夹的那么一溜子刀背子地上,摆摆三四十户人家的房子就已经够呛!

  冬天冻死,夏天晒死,自古以来四邻八乡就流传着这样的谚语:“头世做人恶,出世山下脚”。村里嫁出去的都是有模有样的好姑娘,可娶进来的不是聋子就是瞎子瘸子,没人要的货。二十年前,这一倒霉的婚配现实,残酷地摆在了闵福禄这个年轻小伙子面前。

  那年六月天,闵福禄刚刚挑着一担柴禾从乌峰上下来,到了家门口时,听见有人呼救:“落水了,救命啊——”他撂下柴担,跑到溪边,一个猛子扎进去,钻到水底,将落水者顶出了水面,顶到了岸边。这时,他才看清落水者竟然是自己暗恋着的姚招娣。姚招娣是村里开木材厂老板的女儿,她看到溪里白涨,知道溪的上游下暴雨,便跑到到溪滩边,帮父亲搬木头,一脚踩空,滚落到门前的猪头潭里,啊呜啊呜,在水里扑腾挣扎。闷葫芦将她拖到岸边溪滩上,见她两眼紧闭,口吐白沫,嘴唇漆紫,面如死灰,便赶紧将她上半身趴在一块大石头上,让她的腹部搁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抱着她的腰部,一手使劲地拍打她的后背,不一会儿,她的嘴里哇哇地吐出了几大口呛进去的溪水,而后将她翻转过来,平放在地下的石子路上,嘴对嘴地做了十几分钟人工呼吸,终于将她从死神那里救了回来。闵福禄直起身来,看看四周围着的一大帮村里人,又看看躺在地下的姚招娣,抹抹自己的嘴唇,他脸红了。而姚招娣睁开眼睛时,虽然意识是模糊的,肠胃是恶心的,但她看到了一个朦朦胧胧的脸庞,是他么?是那个曾经在她梦里出现过的闷葫芦么?几天后,当她知道那天救她的的的确确就是闷葫芦,而且知道了是他嘴对嘴地一口一口地将她从鬼门关吸回来时,她想自己此生非他不嫁了。原来,这个姚家的独生女也在悄悄地暗恋着闵福禄。

  但是,当闵福禄的父亲托媒人上门提亲时,姚老板就是不松口,说:“什么都好,就是他家也在自己村里不好!要是在对面的卢家村,我没话好说。”女儿说:“没有他,我就没命了,我这条命是他捡回来了。”父亲说:“你这条命还是我生下来的!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就在这当口,对门卢家村的司文智父亲托媒人大脚婆上门来了,姚老板为断了闵福禄的念头,不费大脚婆多大口舌,就同意了这门亲事,而且提出尽早过门,免得夜长梦多,半年后,姚招娣坐上了对门卢家村里抬来的大红花轿,成了别人家的新娘。

  出娘门的前一晚,姚招娣坐进红木桶,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夜深人静,一阵微风拂过,乌峰山上的树叶沙沙沙,乌溪滩里的流水哗啦啦,姚招娣从后门出去,悄悄地来到了闵福禄家的后窗边,敲了敲窗门:“葫芦,你开开后门。”

  窗门开了条缝,窗内的问道:“干嘛?”

  窗外的说:“我要……我要……过了今天,我就是别人的人了……”

  窗内的知道了她的意思,脸发烫,心发跳,闷了好一会儿,最后长长地舒了一口大气,大咳一声,低声而决绝地说:“不可。”

  窗外的说:“你……我……”

  窗门被关上了,窗内的将一句话关在外头:“我爱你,我就希望你好,我不能害了你,你赶紧回家去睡觉,明天寅时要出娘门的。”

  窗外的将一句话从窗缝里送了进来:“我还睡得着吗……”转身踉踉跄跄离开了。

  窗内的闷葫芦并没有离开窗户,而是背靠着窗户,慢慢地滑落到地下,蹲在墙角落里,暗自流泪,足足过了个把钟头,才站了起来,抹抹泪眼,回到床上去。他暗暗地下决心,我一定要搬离这个鬼地方,将新房子造到对门去。

  两年后,山下村第一幢新房子在卢家村门前的桥头立了起来。闵福禄的这一跨溪行动,敲开了山下人的脑洞。不要窝在这块刀背子地上了,你看人家闷葫芦,并不闷啊,脑子多开窍,竟然将房子起到了卢家村的门面前去!于是,山下村的生活开启了全新的溪西时代。之后的一二十年间,山下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对岸的平田里,建了新房。从外观上看,山下村和卢家村早已是合二为一了。而刀背子地上那些幢老房子则被山上村的人租了去居住,等于说,山下村搬到了卢家村,山上村又搬到山下村,各有各的进步。

  闵福禄本来今天上午要带老婆颜五妹去山上摘半天藤梨,下午再到城里去一趟。他脚上穿了草鞋,腿上扎了绑带,腰间系上了刀壳,手里提上了篮子,正准备出门,忽然听到门前轰隆隆一阵车轮滚过的响动,走到门外一看,一连串来了五辆大型农用车,开往门前的溪滩里,直奔溪滩中间的那一大堆沙石而去。

  闵福禄知道,这是邻村哪户人家建房,开始浇筑大方脚,用到了沙石料了。呵!这么一来,死蚊子又不知道有多少铜钱银子进账了。

  闵福禄扔了手中的竹篮,解下腰间的刀壳,松开腿上的绑带,脱了脚上的草鞋,换上了一双布鞋。

  同样是全副武装、站在门口等老公上山的颜五妹,好久不见老公出来,不耐烦地走回屋内,正想开口笑骂一句“出娘门啊?扮个没完!”,一见老公解了身上的“武装”,问道:“干嘛?不上山了?”

  闵福禄从灰堂里捡了一块乌碳,端条凳子坐在了门口:“我不上山了,你自己去吧!”

  颜五妹用手指头在老公额头上点了一下:“你这闷葫芦里到底装什么药?连我天天跟你睡一头都摸不透。”

  溪滩里的沙石料每从他门前拉过去一辆,他就站起来在门板后划一道“一”或者“1”。他要统计,浇筑一幢一百二十平方的房子大方脚需要几车沙石料,浇筑一层腰箍和楼板需要几车沙石料,那么三层房子起好了,大约需要多少沙石料。

  闵福禄自家要造房子吗?不是!他要想给别人家造房子吗?不是!他想学造房子吗?也不是!他闵福禄需要深入“研究”沙石料,完全是别有用途。

  溪滩里这堆沙石料是司文智雇人挖出来的。村民们反映,司文智去年一年,沙石卖了二十多万。听说,今年四邻八村又有十多户人家开始打墙脚起屋,有人给他估算过,今年他司文智在这上头至少要赚四十多万。溪滩里的沙石料,怎么可以私自开采卖钱呢?这是咱卢山坞村全体村民所有的呀?你死蚊子没经过村两委同意,怎么可以将集体资源据为己有呢?

  实际上,河道里的沙石是属于国家的矿产资源,未经有关部门审批,任何人都不得私自开采。咱们的闵福禄还不懂这一点,但是他知道,这东西,你死蚊子不能这么干。你要这么干,我就要跟你对着干。

  从早上七点开始,到了中午十一点钟,闵福禄已经用木炭在门扇后面划了五个“正”字,一划一车,已经运了二十五车。

  正当闷葫芦站在门后往门扇上划到第六个“正”字的第一横时,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是书记卢老五的。

  老五说:“闷葫芦,告诉你一个天大好消息,咱村后天要来一个第一书记!”

  真是太好了!上头派来个第一书记!三天后就到位!哈哈!来得好!来得好!有了上头派来的第一书记,不怕以后没人管你了!老五书记,正直、厚道,但生性柔和,对于你这种挖沙毁河的行为,不敢管,也不知道怎么管。相信新书记来了,再也用不到我来做恶人了。

  窗外响起了轰隆隆的拖拉机声音,又一车砂石从门前拉过去了,他站起来,正打算往门扇后面第六个“正”字上了划上一横一竖,但想想又将木炭扔到了地下,用脚一踩,又用右手掌抹了抹那几个“正”字,自言自语道:“哎——有了第一书记,用不到我去扳倒他了。”

  这时,颜五妹臂弯里挎着小半竹篮子藤梨,回来了。她见老公还站在门后,满手是黑炭,一把抓过他的手往他自己的脸上一抹,笑哈哈地说:“照照镜子去,像不像个包公?”

  闵福禄伸出那只干净的左手掌抹了一下满是黑炭的脸,说:“像不像包公,不看你的脸是黑是红,得看你的心是红是黑。”

  五妹伸出一个手指戳戳老公的胸脯,说:“你的心是红是黑,谁看得见?要是看得见了,你好心好意给村里办了那么多事,不是轮到你当书记了?人家卢老五有啥能耐,四村合并时,书记还不照样指定给他当?”

  闵福禄说:“人家是大村,上头现在指定他当没错,我没什么不服气的。”

  五妹笑哈哈说:“好好!闷葫芦,你服气就好!”

  说着,五妹将竹篮子放在堂前地下,解下腰间的勾刀壳和勾刀,插在墙上勾刀架子上,进灶间起火烧饭去了。

  闵福禄看看竹篮子里只有小半蓝藤梨,走到灶门前,坐下来,往灶肚子里边添柴禾边说:“早上出门时,不是带中饭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五妹探过头来,脉脉地看她一眼,说:“还不是惦着老公啊!”

  闵福禄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说:“怕我被人偷了去?”

  五妹说:“以前怕你被那个女人勾了去,现在不怕了。”

  那个女人就是,以前闵福禄的恋人,现在司文智的老婆——姚招娣。对于他们俩当年那点风花雪月的事儿,五妹心里明镜似的,清清楚楚。

  闵福禄说:“那你怕什么呢?”

  五妹说:“怕你饿死啊!赶回来给你烧饭的。”

  早上老公有事情,不能带她上山摘藤梨,颜五妹独自一人上后山坳去了。大半天下来,只摘了小半竹篮子藤梨。不是说山上没藤梨,而是藤梨藤大多缠绕在杉树松树上,高高在上,她一个女人家怎么上得去摘啊!要是老公一起去就好了,他嘴闷,手脚不闷,爬树他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手,要是他一起去了,哪怕再高的树,他也上得去,摘得一个不剩。可她呢,大熊猫似的,别说爬树,爬个山路,就气喘得不行。有几次,她一个人上山去,要是遇到树上藤梨多,上不去摘,就挥刀将树砍倒了摘,回到家她沾沾自喜地告诉了老公这个好方法,老公骂她:“你这是杀鸡取卵!树都砍倒了,以后藤梨还往哪儿缠绕去!”今天上午,他一个人站在藤梨树下,仰头看看树上小灯笼似的悬挂着的藤梨,看看篮子里没几个东西,她几次拔出腰背上的勾刀,架在树皮上,想砍倒了再摘,但想到了老公骂她的话,又收手了。哎——算了算了,还是回家给老公烧饭去,他吃了中饭还要到城里去呢!昨晚在枕边,老公说,明天我要到城里去一趟,老婆问,去干吗?老公说,不去干嘛!老婆一把扳过老公的手臂,说:“不去干嘛!干嘛要到城里去?”老公说:“男人家的事情,女人家问那么多干嘛?”老婆生气地转过身去,将一个冷冰冰的背脊朝向了老公:“不会是嫌我老了,要到城里找嫩草吃去了?”老公一转身,将自己铁板板的背脊朝向了老婆:“都像你们女人家,吃吃那么空!”哪有这个闲心,找什么嫩草啊?闵福禄到城里是想去区国土资源局,找找那里的老同学,咨询一下,像死蚊子这样肆无忌惮的毁河挖沙,到底算个啥?

  通过一上午的观察,浇筑一个大方脚多少砂石,大致就能算出浇筑一层楼板和腰箍所需的沙石料,从而计算出一幢三层房子需要多少沙石料,根据这几年四邻八村造的几幢房子,进而算出这个家伙卖了多少集体的矿产资源,算得出他死蚊子获得了多少万元的非法收入……

  卢老五的一个电话,改变了闵福禄进城计划。

  闵福禄说:“你不回来,我自己也可以烧啊!”

  老婆说:“我怕你本手笨脚的,耽误了进城的公交车,一天就这么一趟。”

  闵福禄说:“不去了!”

  五妹手里正在装菜的锅铲哐当一声掉到了铁锅里,说:“咋?不去了?”

  闵福禄说:“暂时先不去了。”

  五妹说:“为啥?”

  闵福禄说:“不为啥,不去就是不去了。”

  女人嘴多,闵福禄不愿意跟她多唠叨村里的事情,怕她多是非。老婆听见风就是雨,常常想从老公嘴里挖出点什么,但是老婆越想知道的事儿,老公越不想告诉她,因为老婆越想知道的事情,她就越想出去抖落。老公越不想告诉老婆,老婆肚子里就越埋怨老公那张嘴巴太闷。闷葫芦,闷葫芦,最先就是他老婆给他叫出名的野名。

  老婆双手夹住他的脸颊,夹得他横嘴巴变成了竖嘴巴:“你说不说?神出鬼没的,到底有什么鬼名堂?”

  去区里反映,千万不能让老婆知道,要是让这个婆娘知道了,说不准什么时候从她的嘴巴里漏出去,你没告倒死蚊子,死蚊子倒先瞅准了叮你一口。老公的嘴巴被夹得呜呜呜,吐词不清,只是说:“来了……来了……第一书记。”

  什么?村里来了个新书记?老婆压根儿不知道,这个新来的第一书记跟他去不去城里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是得了个大新闻,足可以让她在村里的女人们中摆谱好一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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