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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到处逢人说项斯（1）（2）

　　1

　　庭前洒扫，添置新物，张灯结彩，新年的气象被渲染得喜气盈溢。

　　临近岁末，吴彭年夫妇把通州老家好好打理一番，等着儿辈们归家。

　　这一厢，从任职之地告假归家，吴起元心情急切，站在船头望了又望。但见那潮水低缓，衬得江岸也开阔起来，正合了唐人王湾笔下“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的意境，不禁低声念道：“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过了这一年，他就不再是那个刚过弱冠之年的青年了。今年，他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工作做得出色不说，收入也颇为可观。最重要的是，所结识的文人墨客、达官显宦，都开阔了他的眼界。

　　少小读书，常居外地，按说早惯于思乡之情，但吴起元却知，他思归情切，倒不是因为父母要趁着岁末归家之际，给他办婚事，而是，他恨不得立刻在父母跟前，倾诉他从埋首书斋到立身社会的心情。

　　一两日的等待后，吴起元总算回来了。

　　一家人齐聚一堂，觥筹交错之间，说的都是让人欢喜的事，至于偶尔遭受的委屈，那是一分都不愿提及的。

　　几杯酒下肚，吴彭年有些薄醉，盯着吴起元眯起眼笑，夸赞道：“起元能干啊！初秋有个岁试，考得好，现在已经是一个广生【注1】了。”顿了顿，又看着席上妻儿道：“起元每个月的薪资，就有十金。今早回家来，竟给我们拿了一百金。儿啊，你平日里都不用钱么？”

　　吴长春大是意外，笑道：“四弟真是孝顺。”心底暗道：让四弟治学，再适合不过。

　　吴长源听得咋舌，惊道：“在我们这儿，教一辈子书，所获之资也不过如此，四弟这才做一年幕僚，便有这般收获，可不得了。将来可是要有大成就的！对吧，长庆？”

　　“是，咱们吴家有望了。”吴长庆赶紧接话。

　　他俩首倡分家，虽是无奈之举，但相较老三愿与老四共担债务的态度来说，情分显得有些淡了，此时见吴起元万事顺遂，未免有些尴尬。

　　倒是吴起元好不介怀，为父母兄长们一再敬酒，感谢他们多年来的抚育、照拂。

　　末了，吴起元才说：“我并不是因为节约，才省下这些薪资。是舍不得用。起初，我并不知道，孙师每月支给我十金，意味着什么。”顿了顿，他又续道：“朝廷也只发了五十金给他。”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吴彭年激动得泪花轻溅，颤声道：“孙师待你至厚啊，儿。”

　　吴起元含泪点点头，道：“孙师待我，有饮食教诲生华枯木之恩。”

　　饭毕，吴彭年把这一百金供奉在祖宗牌位之前，叩拜祝祷，一时间老泪纵横，情难自已。

　　2

　　两日后，吴家将海门徐端迎进门来。

　　这桩婚事，早在四年前就定下来了。彼时，吴起元已是附学生员，虽未考中乡试，但前途亦是一片光明。岂知，之后的几年诸事不顺，更被“冒籍”一案闹得家宅不宁，负债累累，哪有精力来办婚事？

　　好在，徐端一家也没提出退婚，只是精心等待准亲家的安排。

　　吴家刚刚恢复元气，婚礼也无法大办特办，相比而言，对方送来的嫁妆，倒是丰厚得多。

　　喝过交杯酒，吴起元与徐端推心置腹道：“夫人，委屈你了。这个婚礼，着实寒酸了。”

　　新娘却婉然一笑，问：“你道我爹爹当初为何会同意这门亲事？”

　　“夫人但说无妨。”

　　吴起元苦志读书，心无旁骛，加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大环境，他不关心自己这“终身大事”，实属寻常。

　　“有一阵子，公公曾经在挑着糖担子下乡兑货。有个老妪，把家里的破棉胎兑给了他。结果，家中主事的人回来后，才说起那棉胎中藏着两百块钱。得知此事后，公公二话没说，就把棉胎退回去了，里面藏的钱分毫未动。”

　　“竟有此事？我没听我爹说过。”

　　“想来是因为公公做了太多好事，也就不在意了罢。可是，那家人却在意了。后来，他家就跟爹爹说了媒……”

　　原来如此。

　　吴起元隐约记得，父亲提过徐家的背景，乃是海门常乐镇的殷实之户。看来，老丈人之所以肯让女儿下嫁，相中的还是吴彭年的人品，吴家的好家风。

　　一席话，听得吴起元心潮涌动，不禁将徐端拥在怀里，轻声问：“岳父的美意，起元心领了。请问夫人，你小字是哪个字？”

　　徐家既是大户人家，徐端自然读过书，有自己的小字。

　　但见她抿唇一笑，道：“小字端。”

　　“好，好字。端者，道理、学说。夫人必是明理之人。”

　　当下恩爱旖旎，自不待言。

　　睡到半夜，徐端忽然醒来，但见一旁无人，便披衣而起，循着烛光走过去。一见吴起元就着先前吹灭的红烛，正在奋笔疾书，不免心生好奇。

　　“夫君？”

　　“就好了。你怎么醒了？”

　　“没事儿，我就看看你。需要帮忙吗？”

　　“嗯，看看我的字，比之廉卿先生如何？”

　　“廉卿是……”

　　“八月里，孙师介绍了凤池书院的张裕钊先生给我，廉卿是他的表字。”

　　“哦。”

　　“之后，我便向廉卿先生学书法，问古文法。”

　　“我想起来了，先生融北碑南帖于一炉，自创‘张体’，还是‘曾门四弟子’之一。”

　　“正是。”

　　“夫君竟是张先生的弟子。”

　　吴起元喜不自胜，笑道：“是啊，起元何其有幸！廉卿先生嘱咐我，书不可一日不练。这不，今日我没时间练，晚上也睡不踏实，这才半夜起身练字，惊扰了夫人。”

　　徐端掩唇笑道：“夫君说的哪里的话。”

　　细看他伏案所书，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云云，徐端心里自是欢喜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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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由省学政主持的岁考中，考生成绩分等，依次递补，附生补广生，广生补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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