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2章

　　安老师只道是她小姑娘家家的，有点儿多愁善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你才二十一岁，这么年轻就进了省里的剧团，很快又要进京演出，终归机会更多一些。我当年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认定你是不可多得的大青衣，我对你有信心，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才对！”

　　叶知秋欲言又止，一肚子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窗外不时有人经过，她要是说了什么被别人听了去，那父母的面子可就丢光了。她后悔得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撒那样的谎。省剧团的门槛那么高，哪是她说进就能进的，更别说进京演出了，根本就是没影儿的事。

　　“安老师，我会努力的！”

　　她摆出一副笑脸，握了握拳头表决心，一本正经的样子把安老师逗乐了。

　　父亲和两个哥哥回来了，他们看到叶知秋，开心得不得了。

　　父亲叶国富一向寡言，只是坐在她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说话。大哥叶知文和父亲有点儿像，只是问了妹妹累不累就没有别的话了。二哥叶知武只比叶知秋大两岁，两人性格又相像，所以凑到一起便有说不完的话。

　　叶知武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好不容易见到妹妹，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没过一会儿，叶知秋就听出来了，他想让她在省城给他谋份工作。

　　他不是种庄稼的料，老想往外跑，叶国富老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点破而已。他本想着二儿子娶了媳妇，心能安定下来，没想到这小子的心还是野的。不过这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数落他。

　　“妞妞，等你在省城站稳了脚跟，就带你二哥出去见见世面。做一辈子农民也没啥出息，你二哥脑子灵，说不定能闯出点儿名堂来。等他把路探好了，到时候把你大哥也带出去。”

　　叶国富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叶知武看着父亲，心里很是感动。

　　爹把话挑明了，妹妹就算不愿意也得答应下来。

　　“站稳脚跟哪那么容易啊，还是等等再说吧。”

　　她说话的时候没看父亲，低头摆弄着手指，很为难的样子。

　　叶知武很失落，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伸把手的事都不愿意做，摆明了就是怕我拖累你。我年轻，有一双手，怎么可能拖累你！”

　　“二哥，我什么时候怕你拖累我了？我刚刚毕业，工作上的事也是焦头烂额，你就不能再等一等？这么着急？”

　　“等？等到什么时候？我在这破村子里窝了二十多年了，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二哥，你……”

　　眼看着兄妹两个就要吵起来，叶知文吼了弟弟两句，把他赶出屋去。他和叶国富都不太会安慰人，反反复复也就是说叶知武不懂事，让她别往心里去。

　　叶知秋心里很不是滋味，烦躁得很，越是这样院子里的声音就显得越吵。她赌气躺到床上，把被子拉起来蒙住头。直到王桂芝进来，好言好语地哄了好一会儿，叶知秋才答应出去坐席。

　　老支书理所当然和叶知秋一桌，还坚持让她上座，两人推搡了好久，老支书看到叶知秋急得都快要哭了，这才勉强坐了上座。

　　他当支书这么多年，像今天这么高兴，还是第一次。

　　桂花村属于半山区，村里的地多半都是靠天吃饭的山地，一年到头，土里刨食赚不到几个钱。虽说在县里算不上贫困村，可也差不多是倒数几位的。他努力了半辈子，也没能带着村民们富起来，这都成他的心病了。他从来没想过，村里能飞出叶知秋这样的金凤凰，他心里美得很，比自己的孩子有了大出息还高兴。

　　“知秋啊，以前我去镇上开会从来不敢坐在前排。以后不一样了，你很快就成名角儿了，到时候红遍全国，我这个支书的脸上也有光了。说不定，镇长还会主动请我坐第一排呢。”

　　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激动得声音都发颤。

　　这时候王桂芝笑嘻嘻地接话了：“到时候估计县长都认识你了，还点名表扬你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唯独叶知秋的脸色不太自然，拿起筷子吃菜都吃不出味道来。这一趟她是真不该回来，一念之差撒了个谎，就是想让母亲少操心，没想到现在闹到这个份儿上，都没办法收场了。

　　“老支书，现在戏曲市场不像从前了，成名角儿这种事，哪是那么容易的啊！放眼全国，名角也就那么几个。我才刚毕业，和那些前辈的差距还有十万八千里……”

　　“那可不一定，你得了那么多奖，唱得一定很好。唱得好就一定能出名，很快的！”

　　一提到她唱得好，立刻有人提议让叶知秋给乡亲们唱一段。

　　掌声四起，所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期待都写在脸上。

　　对着评委对着观众唱和对着家乡父老唱，感觉不一样，从不怯场的叶知秋有点儿紧张。看这架势实在推托不过，她只好深吸一口气，起身站到屋门前稍开阔的地方站定。她基本功扎实，名家名段张口就能来，不在话下。

　　她扯了扯衬衫的下摆，抿紧嘴唇，先是一个云手，眼睛垂下片刻再抬起时，已经染了不一样的神韵。

　　如水的双眸看定人群后面的某个点，唇角微扬，第一个字一唱出来，满座皆惊。

　　她唱的是《锁麟囊》里的“春秋亭外风雨暴”，转眼间叶知秋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即使没有妆容和戏服的支撑，她依旧唱得投入、动人。

　　安老师有点儿激动，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泪，忍不住赞叹：“这气口，绝了！”

　　青衣演唱中为增强句法的表达效果，会很艺术地处理好每一个气口。有的气口需要换气，有的则停而不换，叶知秋把握精准，几乎做到了极致。

　　安老师是县剧团的退休演员，主攻青衣，作为叶知秋的启蒙老师，很自然地把她的这次演唱当成汇报表演，抱着挑剔不足的的心态仔细倾听，没想到只剩下了赞叹，甚至还有钦佩。

　　叶知秋小小年纪，水平远在她之上，可见除了天赋，这些年她一直在刻苦用功，从未松懈，安老师是打心里为叶知秋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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