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3章

　　一曲唱毕，叶知秋收住声音，转眼又变回了大家熟悉的叶知秋。她脸颊微红，略微羞涩地笑了笑，跑回到刚才的座位坐下，头垂得越来越低。

　　一向寡言的大哥叶知文激动得热泪盈眶，沙哑着嗓子大声吐出一个字：“好！”

　　乡亲们这才纷纷缓过神儿来，掌声立刻响成一片，经久不绝。叶知秋觉得不好意思，盯着自己的脚尖，呼吸都是乱的。每一秒对她来说都很难熬，她不敢抬头。

　　莫名有点儿心酸，她也知道自己唱得好，可唱得好有什么用？她都已经决定了，实在找不到工作就只能改行了，不过到时候得暂时瞒住家里，不然父母的脸面真是没处搁。

　　二叔转头激动地对女儿小楠说：“丫头，要不你也去省城学戏吧？看你姐，多有出息！”

　　听到这话，叶知秋更觉惭愧。毕业进了社会她才深刻体会到，付出和回报大多数时候不成正比。看到堂妹笑了笑，似有所动，叶知秋有心劝她不要冲动，可话在嘴边转了好几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没办法说，还是另寻机会吧。

　　宴席快结束的时候，叶知秋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号码是省城固话，大概猜出打电话过来的是什么人。抬眼看看，院子里到处都是人，连屋里也加了两张桌，此时也热闹得很。她朝着人少的墙角跑过去，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这才接起电话。

　　“喂，你好，哪位？”

　　她说的是普通话，不过很小声，怕被乡亲们听到觉得别扭。

　　对方只说了一句话，她乌黑的大眼睛就亮起来，不由音调也高了一点点：“真的吗？明天上午去参加二试？太好了，太好了……”

　　挂掉电话，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像是亮了几度，颜色鲜艳许多。

　　她把手机抱在怀里，深吸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妞妞，你不是进了省剧团吗？怎么还要参加什么二试啊？哦，我明白了，你是骗人啊，原来压根就没有找到工作是不是？”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尖亮刺耳，还带着一丝明显的嘲讽。

　　叶知秋心里“咯噔”一下子，转头一看，一边磕瓜子一边幸灾乐祸看着她的不是杨小香是谁？

　　杨小香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叶知秋去省城上戏校的时候，她刚刚上了高中。只是她学习成绩不好，没有考上大学，就只能回到村里。她长得漂亮，心气极高，好多人给她说媒都被她拒了。她说以后自己是要嫁城里人的，才看不上浑身土星子气的农民。

　　上个月，她刚刚托人在省城找了份在小饭店收银的工作。她家里有事回来，正好赶上了这场宴席。刚才叶知秋亮嗓的时候，她嫉妒得牙根痒痒。

　　这下好了，叶知秋骗了大家伙，可以老老实实被她踩踩了。

　　叶知秋有点儿慌，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小香，你别嚷嚷，听我解释……”

　　“乡亲们，叶知秋根本没有进省剧团，她到现在还没有工作呢。你们都被她骗了，被叶家骗了！”

　　杨小香扭头吼了一嗓子，近处的先听见，然后迅速往远处扩散，院子里很快安静下来，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僵住了，尤其是王桂芝，目光落在女儿无奈的脸上时，整个人都绝望了。

　　女儿当初打电话的时候只是说十有入九能进省剧团，她说要回来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王桂芝理所当然以为她已经进了省剧团。联想到女儿一回来就垂头丧气的样子，她早就该猜到的。

　　要是仔细问问女儿，提前知道真相，事情也不会搞得这么难看。

　　乡亲们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觉得无地自容，连身边的老伴都用力戳她的胳膊肘，向她使眼色。骗了全村人这事实在不是一件小事，家里实际上一直都是王桂芝作主，他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喝了几杯的老支书红着脸拍案而起，指着叶国富，厉声问：“国富，怎么回事？”

　　乡亲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杨小香抱着双臂，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王桂芝天天在外面宣传，自己的女儿得了这个奖那个奖，以后一定有出息什么什么的。现在怎么样？还不如她一个高中毕业的，好歹在省城还拥有一份工作，看以后母亲还会不会有事没事拿她和叶知秋比。

　　叶国富人老实，被老支书点了名，立刻跌跌撞撞朝女儿大步走过去。

　　“妞妞，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叶知秋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她没脸抬头去看老支书，只转头看向别处，强装镇定：“我没有被省剧团录取……其实我现在还没有……”

　　“工作”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王桂芝就高声打断了她的话。

　　她面向老支书，理直气壮地说：“老支书，我们妞妞唱得好，就算没进省剧团，找份好工作也不是问题。她是我们桂花村飞出的金凤凰，早晚会有出息的，你说是不是？”

　　老支书冷笑：“早晚会有出息？你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还真是轻巧啊！知秋骗了大家，你护着她，我可以理解，可你这么说就不合适了。没影儿的事编得有鼻子有眼的，把我们大家伙当傻子耍啊这是。虽说你们叶家花了钱请大家伙吃饭，可这事也不能被你这么含糊过去。让知秋道歉，这件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王桂芝坚持不肯让女儿道歉，最终由她代替向所有乡亲鞠躬道歉。

　　她鞠躬的时候，叶知秋清楚地看到母亲的眼泪控制不住掉下来，砸到地上，她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整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母亲是那么强硬又骄傲的人，作为女儿，她让母亲丢尽了脸面，让整个叶家蒙羞，怎能不愧疚。

　　宴席草草结束，叶家院子里死一般静寂。

　　父母和两个哥哥不说话，大嫂二嫂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时不时地瞄一眼叶知秋。叶知秋和她们虽是姑嫂，可到底没见过几次面，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只是觉得这次小姑子让她们丢了脸，心里多少是不忿的。

　　叶知秋还要去参加一个私人剧团的二试，没办法在家里多待，她也实在不愿意再多待。她第一个开口打破沉默，简单嘱咐大哥二哥照顾好父母以后便拎起没有打开的大行李包，起身走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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