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4章

　　另外两个小包是给家里人带的礼物，她没有心情一一拆开相送，临走的时候交待二哥帮她分一分。

　　一家人送她到村口，路上难免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母亲王桂芝情绪低落，直到眼看要和女儿分别，才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话：“妞妞，一定要有出息，不然就别进这个家门！”

　　她这话说重了，众人皆惊，叶国富连忙去扯老婆的袖子，小声说：“省城哪是那么好混的，你这么说，妞妞压力得有太大，她会受不了的！你改下口，多宽慰她几句。要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实在不行就让她回家来！”

　　王桂芝恼羞成怒，丝毫不留情面地吼道：“闭嘴！”

　　空气凝滞。

　　起风了，几个人的衣裳都被吹得烈烈作响，大家的表情各不相同。

　　叶知秋紧抿着双唇，眼眶发热，却拼命地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王桂芝转脸对二儿子叶知武说：“你这几天安排一下家里也去省城，帮我盯着你妹妹点儿。我没有读过什么书，可我知道，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全家的指望都在她身上，她混不出来，我们叶家在桂花村就抬不起头来。脸是她丢的，她得拼命捡回来！”

　　她的话像重锤一样直击人心，叶知秋眉头皱了一下，转过头大步离开。

　　很想回头看看，因为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可她停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敢回头，她怕眼泪会忍不住落下来。

　　曾经温暖无比的家再也不会无条件敞开怀抱迎接她了，她心里满满的都是苦涩。

　　她对母亲没有怨恨，怪只怪自己不争气。

　　父母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虽然经济条件有限，可好吃好喝的从来都是先仅着她吃。七年前，县剧团送戏下乡，在村里连搭了三天戏台，她着了迷似的，哭着喊着要去学唱戏。父母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还让安老师托人把她送去了省城的戏校。

　　学费不低，再加上生活费，对家里来说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可父母硬是勒紧了裤腰带供她上学。现在正是她该回报父母的时候，父母对她寄予多深厚的希望，现在就有多失望。

　　终于辗转坐上长途大巴，她窝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把脸埋进包里，眼泪无声掉落。她默默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哭了，哭过这次，她拼了命也要找到好工作。

　　学校宿管科的老师看到她，无奈地说：“知秋，你最多只能在宿舍里再住一周啊，别让我为难！”

　　叶知秋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小声说：“给您添麻烦了，我知道了！”

　　宿舍楼里空荡荡的，连上楼梯的脚步声都像是被放大了很多倍。

　　她压抑、孤独，不知所措，朝夕相处了七年的舍友各奔东西，从此各自天涯，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想到这儿，她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顶楼，走廊尽头的阳面宿舍，打开门，里面八张床铺，只有靠窗的上铺还铺着被褥，其他的都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除了她，其他七人都回老家了，多数已经确定改行，有的在等家里人托关系找工作。

　　她只感觉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空，软软地瘫坐在离门口最近的床板上，低着头发呆，脑子一片空白。直到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响，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意识到从坐上大巴到现在，十几个小时了，她连口水都没想起来喝。

　　钱包里早就没什么钱了，她回家的时候也没好意思要，想着接下来的日子得算计着过了，她有点儿灰心，慢吞吞地爬到自己的床铺上。

　　不经意地透过窗户往外面看了一眼，空旷的操场正中央，有一个细瘦的男生正在练功。

　　她看了多久，那人就练了多久，叶知秋的心里油然生出一丝同命相连的感觉。

　　非毕业班的学生都放假回家了，毕业班的也都走光了，那个练功的是谁呢？会不会和她一样，想留在省城，一时之间找不到工作只能暂时赖在学校里呢？

　　二十分钟以后，她已经坐在操场旁边看台上。

　　这个男生她认识，他叫程旭，是学老生的。老师们经常提起他，说他天赋极高，也够努力，关键是他生在戏曲世家，起码找到好工作是不愁的。

　　叶知秋不由有点儿失望，她和程旭都曾经是老师眼里的佼佼者，可毕业以后，他对她来说，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她有自己的骄傲，不愿仰视他，起身要走时却被他出声叫住。

　　“叶知秋，你好！”

　　他的声音是很典型的男中音，浑厚，磁性，和年龄不太相符。

　　叶知秋有点儿窘，转过头来看着他，笑得有点儿不自然：“程旭，你好！”

　　两人同学七年，知道彼此的名字，也经常碰面，只是从来没有说过话，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正式打招呼。

　　“叶知秋，我去文老师那儿找过你，她说你回老家了，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你找我有事？”

　　程旭的脸色严肃起来，指了指看台：“坐下说吧！”

　　叶知秋是真没想到，她和程旭只是同学，没有半点儿交情，他居然愿意给她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回宿舍的路上，她的精神一直是恍惚的，碰到人也只会机械地笑，别人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精神病，可她却毫不在意。

　　第二天上午，她踏进省剧团大门的时候，心跳如鼓，怎么深呼吸都无法平复。

　　程旭如愿进了省剧团，正好赶上一场大戏，不过，他没有资历，只能演一个小角色，可这对他来说已是天大的惊喜。他无意中听人提起A角萧若兰右手骨折，虽然有B角替补，可萧老师对最后一场戏的呈现效果并不满意，想找别人来演那一场。萧若兰是程旭母亲的好友，他私底下向她推荐了叶知秋。

　　有机会试这一场戏，对叶知秋来说已是上天的厚爱。

　　她默默鼓励自己，一定要成功！

　　机会从来都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叶知秋昨夜一分钟都没睡，反复唱了不下一百遍，虽说不上自信满满，可心里还是有点儿底气的。没想到，当她到达排练大厅的时候，还是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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