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15章

　　所谓名堂，她早就不在意了，她只想好好跟着师父学戏，只想让自己成为最好的青衣演员，其他的都和她无关。

　　短暂消沉之后，她又变回之前那个元气满满又灵气逼人的叶知秋了。她每天像小燕子一样穿梭于剧团的各个角落，做各种力所能及的事情，杜阿姨给她取了个绰号叫“小总管”，她倒是乐得别人这么叫她。

　　剧团里都是老年人，体力和精力有限，她二十出头，有的是力气，大事小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不过倒丝毫没有耽误自己的专业。排练和上台演出的时候，她是一个全身心投入的专业演员，下了台，她就是剧团的总管，什么事都管得井井有条。别人夸赵文云眼光好，收了个好徒弟的时候，她总是笑而不语，眼里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样情绪。

　　人往高处走，稚嫩的小徒弟早晚有一天会离开剧团飞往更高远的天空。习惯是很奇妙的东西，她生怕自己到时候会舍不得，万一不小心流露出来，这个重感情的孩子怕是会不顾一切地留下来。

　　大小舞台，大小角色，只要交到叶知秋手里，她总能琢磨得底儿掉，咬字，唱腔，动作，眼神，她都抠得很细，有时候还会提出一些自己的见解，很新鲜，让人眼前一亮。她给赵文云太多惊喜了，让她这个做师父的忍不住开始憧憬这个小徒弟功成名就的那天。

　　这辈子她收过的徒弟不多，她的挑剔是出了名的，可是她和叶知秋这个徒弟相处的时间明明不长，却最钟意她。虽然她身上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可这并不影响这份钟意。

　　赵文云难得和洛会芳碰对时间约在一起吃饭，洛会芳一提叶知秋，赵文云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搞得洛会芳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只能闷头吃饭。当赵文云注意到这一点时，饭菜早已经凉透了。她只顾着说，都没好好吃上几口菜。

　　“文云啊，你也太偏心了！你以前的那些徒弟，怎么没见你聊得这么兴奋，两眼放光啊？”

　　这话倒说得赵文云不好意思了：“有吗？没有吧！”

　　洛会芳无奈：“你说没有就没有吧！不过说良心话，叶知秋这孩子真是好！她就是一块儿璞玉，只要经过细致打磨，假以时日，再有合适的机会，一定会是咱们这个行当里最耀眼的明星！”

　　“我跟知秋说过类似的话，她说她不要成为明星，只想成为最好的青衣演员！”

　　明星和演员的区别，很少有人仔细去琢磨，以叶知秋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目标，实在难能可贵，洛会芳赞许地点点头。

　　“会芳啊，我觉得她在我们剧团有点儿屈才了，你能不能想想办法给她安排个更好的地方？”

　　“我也喜欢这丫头，你以为我不想？”

　　第一次听到叶知秋唱戏，洛会芳就想把她留在省剧团，可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萧若兰也跟她提过几次，总觉得这事只有她能办到，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位置站得越高，多少双眼睛盯着，有些事反倒更难办。

　　时光如烟，转眼入冬，剧团里的演员们多耐不住寒，有些人旧疾发作只好暂停了演出。可是之前定好的演出又不能不去，赵文云无奈之下只好让身体好一些的演员们一人分饰多角，叶知秋年龄最小，是分饰角色最多的。隔行如隔山，可不管是什么行当，她都不愿马虎应付，都会全身心地去钻研。一切从零开始，她又对自己要求极严，难免要耗费大量心力，看着她一天一天消瘦下去，赵文云毅然砍掉了叶知秋很多角色。所有剧目缺席的演员超过两个就一律放弃。这样一来，剧目总数减少，未免显得单一，给主办方的选择也就少了。

　　砍戏这事，难免会顾此失彼，虽然演员们都很好说话，可赵文云太过偏袒这个徒弟，搞得好几个人无戏可演。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当这句话传到赵文云耳朵里的时候，她立刻就恼了。员工大会上，她把这事摆到台面上来，跟大伙算了一笔经济帐。政府财政拨款实在有限，现在剧团想要生存下去不得不倚仗商演，大家互相配合，互相扶持才能继续下去，付出多的人理应得到照顾，这是天经地义的。虽然没有点名，可背地里偶尔抱怨的人也知道*在说谁，总算是闭了嘴。

　　会议结束，赵文云特意把叶知秋留下。

　　“知秋，如果实在时间太紧，就把练功的时间压缩一下。你得休息，体力恢复不好，身体会垮的！”

　　“师父，练功的时间可是不能注水的，一分钟都不行。一口气松了，别人看不出来，自己感觉得到。您放心吧，我没事，身体好着呢。而且，我最近收获特别多，咱们戏曲的行当虽然不同，可有时候跨行演一演，会发现有很多相通之处，可好玩儿呢。”

　　叶知秋细眸如水，隐隐藏着星辰大海，嘴角勾起的笑意充满向往。

　　她顿了顿又说：“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把别的行当里的一些新鲜东西引入青衣，有没有可能让角色让剧目都变得更出彩呢？”

　　赵文云摸摸她的头，嗔怒：“你这小鬼头，脑子里都装些什么东西？行当不同，哪有什么可以相融的地方。单说青衣吧，门派就多如牛毛，大多数人尚且死守一派，嫡嫡相传……”

　　她的眼神不自觉多了几分幽深，之前她收叶知秋为徒的时候还担心她会拒绝呢。叶知秋启蒙开始就学的梅派，而她是荀派，在教授叶知秋的过程中，两派之间在很多细节上都存在巨大差别，她不得不采取一些折中的手段去模糊这些差别，因此总得颇费一番功夫。

　　师父的观点早在意料之中，叶知秋虽然心里另有想法可并没有说出来，她有点儿怕说着说着会不小心和师父吵起来。现阶段，她和师父也只能求同存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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