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啊,这位难道是……”
她刚刚被负心的丈夫下了休书,心绪悲愤,本想向父亲倾诉,却不想有外人在场,而那人偏又仔细打量着她,弄得她很不自在,蛾眉不自觉地微微凝住。
叶知秋暗暗惊叹,于玲玲的身段、眼神、唱腔全都紧密地贴合了角色,堪称完美。她真是为舞台而生的人!
叶知秋和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深深吸引住,情绪也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跌宕起伏。
指导老师看到叶知秋,快步朝她走过来,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寒暄,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默契地迅速切入正题。
叶知秋怀着激动的心情投入到紧张的排练之中,时间紧,任务重,压力大,她每天二十四小时几乎是连轴转。戏词要一句一句地学,有时候还要一个字一个字地抠,这些都需要时间。而叶知秋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对她来说,睡眠变得越来越奢侈。
不睡觉又如何?戏比什么都重要!这个信念支撑着叶知秋,她每天顶着大黑眼圈,却好像有用不完的劲,眼睛里都是满满的灿烂阳光。她的热情和坚韧感染着每一个人,连于玲玲都暗暗惊叹,叶知秋这丫头,是超人吗?竟然从来没看到过她疲惫的样子。
洛会芳有时间的时候会过来指点一下,她没有偏向,耐心解答于玲玲和叶知秋的每一个问题,直到她们彻底明白为止。于玲玲一向清冷孤傲,也只有在洛会芳面前才会流露出难得一见的谨慎和谦虚。叶知秋每次都是等她问完了才去问,洛会芳有时候只说一句话,甚至几个字,叶知秋就明白了。洛会芳很欣慰,叶知秋也满怀喜悦。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她的进步几乎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危机感层层扑来,于玲玲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压力,尤其是叶知秋唱,而她坐在一旁看着的时候,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绝望的情绪紧紧缠绕着她。她的眼睛里火光点点,似是随时可以燎原。那么青春那么灵动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眼波流转之间,风韵韶华自然而然流淌而出。即使素面朝天,无半点儿点缀,依旧是理所应当的万花丛中一点红,明亮,耀眼,让人不自觉地把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身上。
于玲玲久久凝视,眼神渐深。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映亮一室浮尘,于玲玲的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眼底陡然升起一丝阴冷。
周团长不知何时已经坐到她身边,棱角分明的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困惑之色。
叶知秋这丫头真是不得了!
小小年纪,一颦一笑活生生就是剧本里的人物,尤其是唱腔,有典型的梅派之风,可又依稀能看到荀派的影子,除此之外还有强烈的个人风格,雅致平和,却又真实动人。周团长这才明白为什么洛会芳第一次见到叶知秋时,小丫头一开口她的眼神都变了。行家就是行家,难怪她为了让叶知秋进剧团不遗余力,还处处护着叶知秋。
于玲玲淡淡地说:“祖师爷赏饭吃!精灵!”
如此不吝溢美之词,周团长差点儿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放眼整个剧团,除了洛会芳,于玲玲从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过,即使是那些唱其他行当的前辈,她也不过是表面客气罢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周团长压低了嗓门问:“怎么?怕了?”
谁不怕被超越呢?即使于玲玲是大家公认的中青代演员里一骑红尘般的存在,可那又如何呢?现在,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叶知秋出现了!无形的压力压得于玲玲喘不过气来。
叶知秋的那个合同工名额原本是想给别人的,洛会芳亲自出面,逼着叔叔给了叶知秋。也许从那天开始,她的心就再也无法踏实下来了。叶知秋唱的那一句戏词,震惊了众人,也震惊了她。
那帮债主只知道叶知武住在京剧团附近,并不知道具体是哪里,正好找她问路。听他们提到了叶知武,她立刻告诉他们,他就在京剧团的仓库工作,还为他们指路。那帮人砸了仓库,于玲玲随后又去找周团长,求他开除叶知秋。
她千方百计想要把叶知秋赶出去,这不是怕是什么?
“叔叔,我怎么可能怕呢?唱得再好,也不过是个B角,她唱几场还不是我来定?”
她的笑容意味深长。
“你也觉得她唱得比你好,所以只能靠这种方式压她一头?”
“不是,她唱得没有我好,她永远都不可能比得上我!”
她虽然口气平淡,可从微微颤抖的声线中还是能隐约听得出愤怒。
周团长无声地轻叹一声,起身离开。
于玲玲只觉得心口发堵,不管怎么调整呼吸都无济于事,无名业火在胸腔里左冲右突,搞得她心烦意乱。
叶知秋的演唱告一段落,径直走过来,笑着说:“于老师,轮到你了!”
于玲玲挑眉看了她一眼:“我知道!用得着你提醒?”
“我只是……”
“只是什么?闲的!”
于玲玲起身和叶知秋擦肩而过,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叶知秋微扬的嘴角耷拉下来,安静地坐在那里低头看剧本。剧本里有她出场的地方,她都做了标记,上面还批注了很多其他的东西。有的是洛会芳老师提的修改意见,她怕忘了立刻拿笔写在上面,有的是她自己觉得应该注意的地方。短短几天,因为翻动的次数实在太多,封皮有点儿破损,几乎每一页的页角都微微卷起。
她看得太专注了,蒋菲叫了她好几遍她都没听到,无奈之下只好狠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这丫头,也太入迷了!”
“对不起……”
“难得你现在有空,走,一起吃饭去!”
叶知秋正好也饿了,她把剧本放到一边,和蒋菲说说笑笑出了排练厅。
于玲玲瞄了一下她的背影,视线似是无意地落到她的剧本上,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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