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48章

　　坐在周团长身边的李副团边鼓掌边侧头看了周团长一眼，待看清他的表情之后，心中油然升起一丝得意。

　　叶知秋唱得这么好，从今以后你还好意思只捧于玲玲一人吗？叶知秋是妥妥的后起之秀，不该只当于玲玲的绿叶。当年萧若兰是当家青衣的时候，于玲玲进剧团没多久就唱了A角，那时候周团长是怎么说的？长江后浪推前浪，人人都得面对现实。眨眼之间，于玲玲成了前浪，叶知秋成了后浪。周团长，你是不是也该面对现实了？

　　周团长自然察觉到李副团在看他，他没有转头，可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于玲玲才三十岁而已，正是艺术生命的黄金年龄，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叶知秋来。平日里看着毫不起眼的小姑娘，怎么这么有才华呢？好不容易把她“发配”到图书馆去，谁知道她悄无声息地发了一篇论文，还引起业界热烈回响，一下子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李建业坚持要把《铿锵》的巡演做下去，他虽不是很赞成，可是私心想着只要于玲玲坐稳了A角的位置，唱下去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这次的A角还是不得不给了叶知秋。想到这儿，他觉得心里堵得难受，眼神不自觉飘向边幕，侄女于玲玲一定比他更难受。那么高傲脆弱的孩子，这一关能挺过去吗？他隐隐有点儿担心。

　　台上的灯光暗下来，幕布徐徐垂下。

　　换场的时候后台最是忙碌。下台的、准备上台的、换妆的、卸妆的，嘈杂之声不绝于耳。浓厚的油彩，厚重的颜色，落进叶知秋的眼里皆是美不胜收的画卷。她喜欢站在舞台上，也喜欢穿行在后台拥挤热闹的走廊里，心里满满的都是快乐。

　　于玲玲径直朝她走过来，站到她面前时，微微抬起下巴，冷声说：“后面的戏，你别唱了，都给我！”

　　她声调不高，却因为带了些微的戏腔而多了几分穿透力，附近的人都似是被施了定身法，纷纷停下脚步，目光纷纷落到她身上。叶知秋微扬的嘴角也落下一点儿弧度，紧抿成直线。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再去回想，却仿佛已是上个世纪的事情。那是叶知秋替场的那次演出，只有一场戏，她准备了很久，于玲玲在她临上台时不许她唱了。她慌乱无措，凭着本能穿过人群，把本就属于她的那场戏抢了回来。那时候，她是卑微的、渺小的，直到已经站上台，一颗心还是颤抖个不停。她害怕，怕于玲玲冲上台去把她扯下去，尽管那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她是那么珍视那个舞台，那么珍视那一场得来不易的上台机会。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唱的是A角，没有理由只唱一场，把剩下的戏全给B角唱。如果说很早以前，她还对于玲玲心存敬畏的话，那么现在，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她不欠于玲玲的，而且必须得到应有的尊重。

　　“于老师，说说你的理由！”

　　本来她想加一个“请”字，可是一想到刚刚于玲玲霸道的态度，她有点儿生气，便没有加。

　　“没有理由，我就是想唱！”

　　“我唱上半场，你唱下半场！”

　　“不行！”

　　“我该上场了，别挡路！”

　　舞台上京胡声起，叶知秋没有时间和她争下去。再说了，以于玲玲的脾气，和她也吵不出结果来。开场之前，她跟周团长提过A角和B角各唱半场，周团长是同意了的，于玲玲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分明是故意的！

　　叶知秋绕开于玲玲，脚步从容地朝前面走去。

　　大家暗自感叹，继续忙碌，不过很快有脾气直的忍不住挑起话题：“B角还想压过A角一头，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真是太嚣张了，真当剧团是她家的呀？坐最后几排的那些人有的千里迢迢而来，为的可不是看她于玲玲！”

　　话题一开就有点儿刹不住车了，大家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议论开来，瞬间就炸开了锅，没有一个人向着于玲玲说话。

　　于玲玲站在那里，眼神空寂呆滞，可耳朵却是竖着的，四面八方的声音统统落入她的耳朵里，直刺得她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猛地转身，目光锁定叶知秋的背影，一路疾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撞了一下叶知秋的肩膀，抢先一步登上了通往边幕的台阶。

　　叶知秋愕然，于玲玲这是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生抢啊！

　　等到她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于玲玲敏捷地跳上台阶，眨眼间已经上了舞台。

　　凡是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愣住了，高傲如于玲玲，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抢了叶知秋的戏，不是戏霸是什么？如果人人都像她这样，那还分什么A角B角，一个人唱到底就完事了。没规矩不成方圆，事先定好的戏份，于玲玲凭什么说抢就抢？真是实实在在地破坏了规矩，太不应该了。如果说以前还有人看在她业务精湛的份儿上对她有些许怜惜的话，那现在，她彻底毁掉了自己在那些人心里的形象。

　　叶知秋无奈地轻叹一声，退后几步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墙壁上的凉气透过并不算厚重的戏服丝丝缕缕地渗进后背，她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第二场戏发挥的余地很大，她刚才已经想好了哪些地方可以稍稍融入自己的想法，化妆的时候也已经在心里默默练习了很多遍，可惜现在都用不上了。她抬头盯着深色厚重的幕布，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其实于玲玲一开口，台下的职工们就听出是她了。这才第二场就换B角了？不是吧，叶知秋怎么也得唱完上半场啊！议论声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叶知秋可能只有第一场戏唱得好，怕后面唱不好了丢人所以才让于玲玲上，有的说于玲玲一向霸道，怕是压着叶知秋，多争取了一些上台的机会。坐在最后几排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脸上皆是疑惑之色，这个叶知秋，到底搞什么名堂？

　　周团长蹙眉，正要起身去后台问个究竟，李副团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很快便低了下身子离开观众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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