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49章

　　他不想让周团长去，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叶知秋和于玲玲在后台发生了什么冲突，周团长去的话不拉偏架才怪，还是他去比较好，起码可以比较理性地处理好。叶知秋这孩子稳重踏实，一定不会主动去招惹于玲玲，多半是于玲玲找事。于玲玲虽然是个刺头儿，可“戏比天大”是谁都明白的道理，有外单位的人在，她怎么都不该在这个时候任性。

　　到后台问清楚情况之后，李副团立刻安排了几个道具组的人等在下台口，嘱咐他们只要于玲玲一出现，立刻把她带到杂物间关起来，等到叶知秋演完上半场再放她。这个办法虽然简单粗暴，可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玲玲最近精神状态不好，人人都觉得她该去看心理医生，只是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于玲玲一曲唱毕，酣畅淋漓，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淡去，已经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毫不客气地制住。她先是有点儿懵，反应过来之后就是不顾一切地吼叫出声。配乐声够大，她的声音几乎立刻就被压了下去。她一路骂骂咧咧，拼命挣扎，可还是被拖进了杂物间。眼看着门就要被关上，于玲玲使出全身的力气冲破众人的阻拦，抬眼就对上叶知秋冷清的目光。

　　“叶知秋，你凭什么让人关住我？你怕了吗？怕我比你唱得好是不是？别以为你耍心机让人人都喜欢你，我就会放弃！当家青衣的位置是我的！我还可以再唱十年，唱二十年，你熬到老也休想抢走我的位置！”

　　叶知秋停下脚步，目光灼灼。

　　“于老师，我从来没有想过抢你的位置，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演员，团里安排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如果你一定要认为我在和你争，那随你，我不在乎！”

　　以前她在乎过，所以在于玲玲面前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除非于玲玲实在是欺人太甚她才会反抗，大多数时候她一直是隐忍的。谁都不容易，她试着去理解每一个人，所有的委屈都独自吞下。可即使她步步退让也无法打动于玲玲冷硬的心，那她只好放弃。既然戏份是事先安排好的，她绝不退让，这是底线。

　　于玲玲咬牙切齿地看着叶知秋，吼道：“不许上台！否则，后果自负！”

　　叶知秋淡然一笑，昂首阔步朝前走去。身后，于玲玲的吵闹声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她深吸一口气，精神抖擞地投入到下面的表演之中。

　　上半场结束，叶知秋回到化妆间的时候才发现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她在唱腔和身段上做了很多大胆的革新，上台前没有机会和洛会芳师父沟通，底气便没那么足。台下的同事们倒是时不时地鼓掌，有时候热烈，有时候更像是象征性的捧场。叶知秋不敢分心，有点儿记不清掌声最热烈的是哪几场了。她摇摇头，努力提醒自己不要勉强再去想了。唱都唱了，反应如何只能听天由命。

　　萧若兰陪她坐了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去台下看下半场演出，叶知秋笑着答应。她卸完妆转去台下，悄悄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于玲玲的表现并不算特别出彩，不过也没有什么失误。周团长始终为她捏着一把汗，有外单位的人在，他生怕她演砸了。最后一场结束的时候，他摇头苦笑，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侄女的要求变得这么低了呢？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种心态上的微妙变化让他很沮丧，于玲玲在业务方面可能也就止步于此了。三十岁而已，这其实挺可怕的！

　　演出结束，叶知秋正要回图书馆，李副团却拦住了她，让她参加接下来的交流会。叶知秋坐到会议室的时候才知道那些外单位的生面孔来自哪儿。他们大多来自本地的各个兄弟剧团，还有几个是从外省过来的。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发表的那篇论文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响，而且几乎是立竿见影。她有点儿受宠若惊，面对那些人审视的目光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保持礼貌客气的微笑。

　　周团长和李副团先后发言之后就进入了自由讨论阶段，第一个发言的是青年京剧团的副团长，他首先对叶知秋的基本功给予极高的评价，至于她糅合几派唱腔的部分则保留意见，认为可圈可点之处有之，不足之处也有。这位副团长是学院派，分析得很细，而且都有理论支撑，叶知秋听得极认真，手里握着的笔几乎没有停过。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遇到有价值的，或者一时之间没有琢磨透的就会写下来，得空了再回头去看去思考，如果还是不懂就去请教别人。

　　后面紧接着发言的是外省过来的几个剧团代表，他们的观点比较直接，都觉得叶知秋这样的唱法也许能吸引到一部分观众，可是长此以往的话很有可能会失去原本派系的鲜明特点。这种担心，很多人都有，也包括周团长。讨论越来越激烈，在座的人很快分成两派，一派支持叶知秋的唱法，一派极力反对。最淡定的要数叶知秋了，这样的场面早在预料之中，她只是闷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直到交流会结束都没有说一句话。同样沉默的还有于玲玲，她从头沉默到尾，眼神总是似有若无地落在叶知秋身上，看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

　　把同行们送走之后，会议室里就剩下四个人，周团长、李副团、叶知秋和于玲玲。李副团对叶知秋的舞台表现很赞赏，她的论文，他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如果说以前他对剧团未来的发展方向还不太确定的话，那么现在，叶知秋的想法就是给他打开了一扇门，让他豁然开朗。那扇门的后面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那里有他最雄伟的职业梦想。

　　气氛有点儿压抑，周团长和李副团刚才争论得厉害，此时都有点儿疲惫，各自靠在椅子上，都不太想说话。叶知秋盯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若有所思，不知道思绪飘到了哪里。

　　总要有一个先打破沉默，李副团率先开口：“周团长，我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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