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57章

　　过渡阶段虽然艰难，可是剧团内部总算是统一了思想，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周团长报请了上级部门批准，“转企改制”工作全面展开。周团长的态度说不上消级，可也实在谈不上有多热情，李书记倒是参与进来了，可到底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也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重任还是在李副团的肩上。他从来没有抱怨过，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却依旧激情万丈。

　　因为有其他剧团改制的先例，很多经验和做法都可以借鉴，所以工作真正落到实处时，大方向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很多措施推行起来却比想象中困难许多。

　　剧团原本设有十五个处室，经过裁撤重组之后变成八个独立的艺术部门，以前一杯茶一份报纸就可以悠闲度过一整天的常态被打破，自然会触及到相当一部分人的利益。让谁走让谁留是个大难题，周团长不管，李副团只好自己出马，在改革小组内部商讨后拍板决定人选。有人拍手称快，有人咒骂喊冤，各种声音都有，甚至还有人堵到李副团家门口，骂遍他的祖宗十八代。李副团坦坦荡荡站在那人面前，温声细雨地讲道理，甚至悄悄自掏腰包补贴对方。都是琐事，可又都是不得不抓紧时间处理的事情。处理得好，可以为转企改制扫清道路，以后的工作才能开展得更顺利。谁都不容易，李副团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拿出全部的赤诚对待剧团里的每一个人。人心都是肉长的，抱怨之声随着时间慢慢平息下去。

　　青年行动小组负责公益演出活动，联系场地，造势宣传，安排剧目，每一个环节都是细碎的，却又容不得半点儿差错。叶知秋连续几天熬夜，顶着大黑眼圈的样子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疼，不过叶知秋倒是不在意，还常常自嘲说自己是瘦版的大熊猫。年轻人干劲足，即使疲惫不堪，依旧热情满怀。捋顺了活动的流程和场次，剩下的就是安排演员进行排练。排练才一开始，问题又出现了。考虑到大众对京剧的熟悉程度，之前青年行动小组只安排了名家选段演出，很少有整场戏的，起初演员们是认同的，可是当程旭正式宣读演出清单时，立刻有人提出反对意见，紧接着，反对的人越来越多。

　　“全是选段？又不是参加什么晚会！时间就这么有限？不能多给我们一点儿表演的机会？”

　　“怎么都是文戏啊？这也太不公平了，我们武生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老戏迷们最愿意看的几个剧目也只唱选段吗？别到时候新观众没吸引到，老观众也流失掉了！”

　　刚开始大家还算心平气和，后来因为青年行动小组一个叫徐东来的小伙子说话有点儿冲，这场争论不知不觉就带了火药味。在座的演员们不管哪个单拎出来都是前辈，被这么一群二十几岁的孩子安排来安排去，本来就气儿不顺，有了这个由头，眼看着针尖对麦芒的要吵个没完。直到匆匆赶来的洛会芳开口了，才算是很快控制了局面。徐东来向那位前辈演员郑重道歉，还承诺以后在工作中一定会注意方式方法，这事才算是翻篇了。只是，问题还是要解决，不然大家都没办法全心全意地投入排练。

　　洛会芳想了想说：“大家看能不能这样，给行动小组的这帮孩子两天时间，让他们去做一个市场调查，看看现在的观众们喜欢看什么。排在前三位的剧目，咱们安排整场，排在后面的，都只演选段，怎么样？”

　　叶知秋对师父竖起大拇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个办法最科学最合理。

　　其他演员没有意见，先各自去练基本功，程旭则带着组员们迅速准备好问卷，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剧团大门。

　　烈日炎炎，对每个人的身体和意志都是极大的考验，可是组员们没有一个喊苦喊累，干得都很起劲。小组里只有两个女孩，一个是叶知秋，另外一个是文姗。叶知秋出身农村，身体底子好，能吃苦，从早到晚，除了吃午饭的时间，几乎一直站在路边，不停拦下路人做问卷。文姗刚开始的时候倒是积极热情，可是被路人摆手拒绝几次之后就像蔫了的气球一样怎么都打不起精神来了。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也有点儿空，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阴凉处扇扇子喝水。

　　叶知秋和她相隔不过十几米远，偶尔瞥她一眼，虽然着急，可也不好说什么。城市里的女孩子娇贵，不擅长干这些体力活，歇一会儿也很正常。可是眼看着几个小时过去了，文姗还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叶知秋实在有点儿看不下去了。正好下班高峰期过去，街上的人少了许多，叶知秋这才快步走到文姗面前。

　　“我们组每个人的任务是至少采集到三百份信息，你现在有多少了？”

　　叶知秋早已经汗流浃背，刘海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虽然一身疲惫，可她的眼神却是清亮的，甚至还透着一丝昂扬，连带着说话的时候语调都是微微上挑的。

　　文姗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没多少，你看不出来吗？你要是替我着急，就帮我分担一点儿好了。反正你这种从农村出来的，做起这种低端的体力活儿来应该毫不费力！给，我这些都给你！”

　　说着，文姗就要把自己的那沓问卷往叶知秋手里塞。

　　叶知秋后退几步，脸上清淡的笑容瞬间敛起，严肃道：“文姗，程旭分派工作量的时候，你可没说自己完成不了！既然答应下来，就得保质保量地完成。做不完是吧？没事啊，你继续，我们等你！”

　　对上叶知秋坚定的眼神，文姗怔了一下，想争辩，不过最终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叶知秋的话很合理，她还能再说什么呢？她心中暗暗感叹，怪不得于玲玲说叶知秋看上去像只软绵绵的小白兔，惹急了她保准炸起毛来咬人。原来只是听说，这次可算是见识了。文姗到底理亏，僵硬地收回视线，绕开她迎向路人继续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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