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58章

　　叶知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做完问卷跟文姗打了声招呼就先回剧团了。

　　夕阳西下，暮色低垂，叶知秋昂首阔步，走得飞快。文姗凝视着她的背影，眼底不由闪过一丝钦佩。

　　小小年纪，有远见，敢想敢干，凡事冲在前头，不怕苦不怕累，一举一动颇有几分大将风度。朝夕相处这几天下来，文姗虽然嘴硬，对叶知秋的态度也始终冷淡，可心里对她的印象却已经悄然改变了许多。偏听则暗，看来以后不能只听于玲玲的一面之词，叶知秋身上的很多闪光点，其实很值得她学习。

　　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文姗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一想到还要到团里参加小组会议，她就觉得有点儿绝望。这一忙恐怕又得到半夜了，可她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抱怨一番罢了。

　　快走到剧团门口的时候，文姗正低头整理手里的问卷，听到背后有人叫她，转头一看，是于玲玲。

　　前阵子剧团里几乎没有演出，于玲玲请了长假一个人出去旅游，昨天文姗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还说至少还要在外面待上半个月，没想到这就提前回来了。

　　两人边走边聊，听着于玲玲颇有兴致地讲起自己旅途中的趣事，文姗羡慕得不得了。她在这里干苦力，每天忙得团团转，可是看看人家于玲玲，游山玩水，多舒服多惬意啊。两相对比之下，文姗忍不住抱怨了几句。于玲玲轻声安慰着她，和她一起走进小会议室。

　　于玲玲是青年演员，理所当然地自动成为青年行动小组的一员。大家都到齐了，程旭简短地说了几句欢迎于玲玲加入的话，很快就切入了正题。大家把各自收集上来的问卷做了简单的统计，汇报给程旭。他在纸上写写画画了一会儿，得出了基本结论。

　　“老戏迷还是喜欢名家经典唱段，中青年普遍觉得现代京剧更有可看性，孩子们嘛，对京剧不感兴趣，不过大多数都表示，如果有新的适合他们看的剧目一定会去看！”

　　叶知秋凝眉，反问：“只是唱段吗？没有人想看整部戏？”

　　程旭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整部戏的话，大多时间比较长，而且老剧本可能多少存在结构松散、节奏较慢的问题。老戏迷们的年纪摆在那儿，坐不了那么久，最想看的自然是名家唱名段。他们会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值了。其实站在他们的角度，也可以理解！”

　　他话音刚落，于玲玲第一个开口表示反对：“程旭，你入这行才几年啊？凭什么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可以妄加批判？结构松散？节奏慢？老戏迷坐不住？那京剧两百多年的历史，戏迷从来都是老年人居多，他们怎么就坐得住呢？我看啊，就是现在的观众娇气了，挑剔了，不稀罕京剧了！”

　　她一连串的质问，每个字都带着刺儿，转瞬就把矛头指向观众。

　　全场沉默，气氛一度尴尬。

　　文姗默默地在心里说，于玲玲啊，也只有你有这样的本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好好的气氛生生被你破坏了。

　　程旭神色淡定，沉声说：“结构松散、节奏慢，不是我随便说的，是有数据支撑的。不信，你看这个！”

　　他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本戏曲杂志，翻出一篇文章来，放到于玲玲面前。

　　于玲玲扫了一眼上面醒目的市场调查表，嘴硬说：“谁知道作者是真的实地调查过，还是随便编的数据啊！你有什么可以证明这组数据是真的？还有，我觉得……”

　　她这很明显是有点儿没理赖三分了，众人看她的眼神平添了几分焦躁。这次会议是讨论公演剧目的，不是给于玲玲答疑解惑的，她再没完没了下去，时间都给耽误了。

　　徐东来眼看着于玲玲还要继续说下去，正要打断她，程旭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由自己来解决。

　　“于老师，我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这组数据是真的，不过您应该也没办法证明它是假的吧？”

　　于玲玲一时语塞，面露尴尬。

　　程旭淡然一笑，继续带着大家讨论公演方案了。

　　剧目基本敲定时，时钟已经指向半夜一点，程旭坚持要送叶知秋回家，叶知秋拒绝无果，只好同意。

　　深夜的天空黑沉深邃，繁星闪烁，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影子在身后被拉得很长。万籁俱静之下，只余鞋子踩在枯叶上的清脆回响。

　　程旭双手插兜，刻意走得很慢，好让叶知秋能平稳跟上。

　　“知秋，你对我们京剧团的未来有信心吗？”

　　“有！”

　　“有几分？”

　　“如果十分满分的话，那我有十分！”

　　眼前的水泥地上有一道长长的细影横着，像一道深深的沟壑。叶知秋一时起了玩心，快走几步，曲起一条腿，单脚跃过，平稳跨过细影的时候，开心得像个孩子。

　　“程旭，你看，就算我们会遇到很多困难，只要轻轻一跳，都能跨过去，对不对？”

　　此时的叶知秋站在温柔如水的月色之中，整个人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眉眼含笑的样子显得更加可爱动人。

　　“知秋……”

　　程旭站定，眯起眼睛看着叶知秋，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却只是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你想说什么？”

　　看到程旭欲言又止，叶知秋歪着头，一脸疑惑。

　　“我想说……你说得对，不管遇到多少困难，我们都能跨过去！”

　　最终，他没有说出心里话。现在正是转企改制的关键时期，他无暇儿女情长。表白是一定要表白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叶知秋轻手轻脚地进了家门，一眼就看到躺在沙发上的父亲叶国富。他睡得正香，呼噜声平稳悠长。

　　父亲怎么来了？二哥二嫂没有告诉她啊！

　　那母亲呢？她不会也来了吧？

　　老天保佑，千万别来，千万……

　　她绕过沙发，打开自己那间卧室的门，床上靠窗的位置平躺着一个人，不是母亲王桂芝是谁？

　　叶知秋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沉，尤其是她看到墙角放着的大包小包时，甚至有点儿绝望。看样子，父母是要在这里安营扎寨了。而安营扎寨的目的自然是阻止她参与转企改制。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她本来就有一大堆焦头烂额外的事情要处理，父母就这么不请自来，不是存心给她添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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