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59章

　　这一夜，她睡得一点儿都不安稳，纠缠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梦里，不是被人追赶，就是挂在悬崖边上，随时会跌入深渊。天刚刚蒙蒙亮，她觉得嗓子发干，便蹑手蹑脚地起床，想着到客厅里去倒杯水喝。可是她刚穿上拖鞋，母亲就翻了个身，醒了。

　　“妞妞，你干什么？想趁着我还睡着，赶紧跑掉？”

　　王桂芝声音沙哑，可即使刚睁开眼，口气中还是立刻染了怨怒。

　　叶知秋无奈，只好重新坐回到床边，傻笑了两声说：“娘，看您说的，我为什么要赶紧跑啊？跑去哪儿？”

　　母亲大老远来了，叶知秋不想大清早地就和母亲硬碰硬。而且她昨晚就想好了，得想尽一切办法说服母亲，让她不要干涉自己的工作。先来软的，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人家都说老人像小孩，先好言好语地哄一哄，总是没错的。

　　“妞妞，你听妈的话好不好？你吃了这么多苦，眼看着就要出人头地了，好好唱你的戏，不要跟着别人瞎折腾了。你年纪还这么轻，唱得又好，可不能自毁前程啊。什么改革啊，改制啊，那都是领导该操心的事，和你无关的！”

　　王桂芝握住女儿的手，轻拍着她的手背，语重心长。

　　原本，她已经对女儿失去了信心，不管是事业还是婚姻，可后来断断续续从二儿子叶知武那里听到女儿的消息，知道女儿一直在靠自己的能力闯荡，从老年剧团到省京剧团，她没有背景，可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女儿唱得好，甚至比剧团的当家青衣唱得还要好，她还拜了赵文云和洛会芳为师，还去了戏曲学院进修，眼看着前程一片大好。她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想不通，女儿为什么非要去搞什么改革呢？省京剧团，多好的国家单位，要改成私人企业，好好的铁饭碗，要变成泥饭碗了，说不定哪天就摔碎了。女儿不但不担心，还努力想和别人一起去干砸自己饭碗的事。脑子进水了吗？这傻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妈，你听我慢慢给您说……”

　　叶知秋明知道十有八九说不通，可她还是要说。母亲不懂改制，对改制有偏见，她总要解释一下。可是，她才说了两三句，母亲就没耐心听下去了。

　　“你别跟我讲大道理，我听不懂，也不想听！我就是觉得，你学了这么多年戏，又唱得好，就得努力想着成名成家，其他的都不重要，你都不许去做！”

　　强势如母亲，一向如此，她以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对的，你都得和她标准一致，不一致就是不听话，就是和她作对。

　　叶国富听到房间里的动静，睡眼惺松地推门进来。紧接着，二哥和二嫂也进来了。他们都劝王桂芝消消气，让她慢慢和叶知秋说。可是不劝则矣，越劝王桂芝反倒火气越大。她看女儿没事儿人似的出去洗漱，收拾自己的包，更是怒不可遏，指着她的鼻子就开始骂起来。

　　“要知道你这么倔，事事和我作对，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我早晚会被你活活气死，你这个死丫头，昏了头的死丫头！我告诉你，这次你不听我的话，这事咱们没完！”

　　叶知秋急着去上班，心情烦躁，随口说了一句：“没完就没完，我奉陪！”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母亲的责骂声被门板隔住，渐渐听不见了。

　　老戏骨们看到市场调查数据，虽然心有不甘，可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各自去排练名家选段了。洛会芳对几个年轻人的工作很是满意，和他们围坐在一起商量现代戏的编排。原本，她并没有考虑安排现代戏，可是发现中青一代对京剧也有一定的期待，所以和团领导商议以后决定试一试。如果能打开局面当然好，如果没有就再往别的方向去努力。尝试就会有成败，既然团里上下一心要拼一下，那多尝试肯定不是坏事。

　　叶知秋首先发言：“我们团这些年排过的现代戏相对比较少，很多以前出演过相关角色的演员也都陆续退休了。我想，不如我们搞一个青春版的现代戏，主要角色都由年轻演员来演，公演的时候和传统戏穿插着来安排。这样呢，老年戏迷看戏不受影响，陪着老年人来看戏的年轻人也不觉得太枯燥，整场演出很容易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当然，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中青一代到底会是什么态度什么反应，还得到时候再看！”

　　洛会芳点头表示赞同，其他人也表示可以试一试。唯独于玲玲，一直微微抬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叶知秋，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知秋注意到她的眼神了，只是假装没看到而已。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于玲玲都会反对，可她还是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从不把个人恩怨摆在公事前面，即使和于玲玲有了争论，那也是就事论事。

　　讨论完剧目安排的各项细节，洛会芳正要宣布散会，于玲玲举了一下手，淡淡地说：“我有话要说！”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于玲玲，真是个事妈儿，大家都讨论的时候，她瞪着一双大眼睛，神游万里。别人讨论完了，她又开始没完没了。这次，连和她关系不错的文姗看她的眼神都颇有点儿不耐烦，后面大家还有很多事要忙呢，于玲玲这又是要唱哪出啊？

　　“青春版的现代戏我没意见，我只是有个建议，那就是由叶知秋来做导演！”

　　洛会芳看着她，一时没明白她的用意。

　　叶知秋也有点儿茫然，几乎下意识地反问：“于老师，为什么？”

　　于玲玲勾唇浅笑：“你在戏校的时候排演的现代戏不是挺多的吗？我听说，你那时候就总是做导演的，你有经验！”

　　她说的倒是事实，叶知秋在戏校的时候确实导过现代戏，好几次参加比赛的剧目也是现代戏。不过，她倒是很惊讶，自己在戏校的事于玲玲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程旭和洛会芳都觉得可行，建议叶知秋试一试，她没多想，立刻爽快地答应下来。

　　文姗机灵，于玲玲一开口，她立刻就明白过来了，于玲玲这是想把叶知秋排斥在角色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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