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82章

　　“自古多情空留恨，千盼万盼泪湿衣……”

　　叶知秋的轻吟浅唱徐徐而起，如泣如诉，犹如一支细细的羽毛随风飘落进人的心里，软软的，痒痒的，似是瞬间就能带起伤感和惆怅之意。

　　林琳静静地听着，眉头微微蹙起，片刻后又坦然舒展，紧抿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几句词，顶多就三分钟，林琳却觉得像是跟着一个哀怨的女子走完了十年的少女时光。岁月峥嵘，犹如白驹过隙，只有细腻饱满的情感涓涓细流一般经久不息。

　　“啪——啪——啪——”

　　最后一个尾音缓缓收起时，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拍掌声。

　　叶知秋怔住，缓缓转头去看，见林琳老师红着眼眶走进来，她这才意识到林琳老师刚才在外面听到自己唱了。

　　脸颊一阵阵发烫，叶知秋局促地扯了扯衣角，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戏唱出来就是给人听的，她好歹也有两年多的舞台经验，可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过，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震得她头皮都开始发麻。她觉得自己唱得不好，完全没有做好唱给林琳老师听的准备。林琳老师是鼓掌了，可应该只是想鼓励她一下吧。

　　林琳老师心里是怎么想的？会对她失望吗？应该不会吧，毕竟她正式接触海派唱腔还不到一个月。不不不，这么想也不对，她只有三个月时间可以跟着林琳老师学戏，自己应该对自己要求高一点，不敢说一定要日行千里，起码也应该唱得有模有样吧。可是最近两天她问过唐锦心的评价，唐锦心一直含糊其辞，很少正面回答。大概是她唱得太差，人家不好直说吧。连唐锦心都觉得她唱得不好，那在林琳老师那里离及格线一定特别远。

　　在林琳笑盈盈地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叶知秋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时上时下。林琳还没开口说话，叶知秋已经快要崩溃了，好像下一秒就会直接哭出来。

　　林琳看到她苦着一张小脸，一时间非常疑惑：“知秋，你怎么了？”

　　唐锦心立刻就猜出了叶知秋的心思，看她绷着小嘴不说话，干脆替她说了：“师父，她不确定自己唱得好不好，很忐忑，怕您失望。”

　　林琳摸了摸叶知秋的头，一脸慈祥的笑容，温声说：“说真心话，我觉得你刚才唱得……”

　　她说到这儿，突然停下了，刚刚垂下头的叶知秋猛地抬眼对上林琳的视线，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尽数敛去，只剩了期待：“林琳老师，您说吧，我承受得住！”

　　这孩子，不唱戏的时候实在是娇憨又可爱，林琳笑意更深，柔声说：“你唱得太好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刚接触海派唱腔，就能抓住精髓，实在是难得。甚至可以说，你就是个天才……”

　　意识到自己说话未免太满，林琳顿了一下，收起自己过分激动的情绪，接着说：“嗯，也不算是天才了，就是天赋比较高。”

　　唐锦心了解师父，上前一步挽住她的胳膊，小声说：“您都已经承认知秋是天才了，怎么立刻又否定了呢？哦，我知道了，您是怕她骄傲自满对不对？我告诉您吧，在知秋的字典里从来都只有谦虚！您知道她多可爱吗？我当然知道她唱得好，可她问我唱得怎么样，我故意不说，她看起来越来越灰心，都开始怀疑自己不会唱戏了。”

　　叶知秋还没缓过神儿来，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对师徒。

　　林琳说：“知秋，我没骗你，你唱得特别好！地道的海派唱腔，水平在锦心之上。如果一定要让我提点儿什么意见的话，那就是你不够自信！学了这么多年戏，其实自己唱得如何，心里应该有数。别人觉得你唱得不好，你就觉得不好，这哪行啊，对不对？”

　　“林琳老师，谢谢您！”

　　叶知秋很感动，不由鼻尖发酸，几乎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想要抱一下林琳老师，可一时之间又有点儿犹豫，生怕自己这么做显得太唐突。倒是林琳老师立刻发觉了她的小心思，一把搂住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知秋，你唱得很好，就这么好好唱下去吧，唱一辈子！”

　　“我会的，林琳老师！”

　　唐锦心悄悄对叶知秋使眼色，叶知秋瞥见了，不过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林琳老师看着叶知秋，脸上笑意不减，目光如炬。

　　“有话想跟我说？”

　　“林琳老师，您能收我为徒吗？”

　　其实叶知秋早就作好被拒绝的准备了，毕竟她只在上海待三个月，以后恐怕也很难再有机会和林琳老师见面。没办法一直跟着她学戏，这样的徒弟也太不够格了，这也是她迟迟不敢开口的原因。

　　林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眯起双眼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若有所思的样子。

　　叶知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感觉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都不敢正眼看林琳老师。

　　她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嘟囔：“林琳老师，我知道您对徒弟的要求很高。听锦心说，做您的徒弟至少得全心全意地跟着您学三年戏。没关系的，您不收我，我也是您的学生。我以后也会通过各种可能的渠道学您的戏……”

　　“我说了不收你吗？”

　　清脆悦耳的声音钻进叶知秋的耳朵里，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慢慢抬起头，对上林琳老师笑意盈盈的眼睛。

　　“林琳老师，您答应了？”

　　“还叫林琳老师？”

　　“师父！”

　　叶知秋激动得差点儿跳起来，她笑着笑着，眼泪就莫名其妙地掉下来，越擦流得越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从小到大，自己的运气怎么会这么好呢？启蒙老师安老师从一开始就认定她是难得的大青衣，鼓励她去学戏，在戏校里她碰到了那么多的良师益友，毕业以后，又遇到赵文云师父和洛会芳师父，现在，林琳老师又收她为徒。她的人生真是太美好了。相比之下，在戏曲这条路上曾经经历过的困难，遭受过的委屈，似乎都像过眼云烟一样根本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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