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84章

　　叶知秋想和蒋菲再多聊一会儿，蒋菲却说她跟萧若兰请过假了，最近半个月都只上半天班，她婆婆身体不好，全天带孩子太累，下午她要回家照顾孩子。

　　下午又陆续有三个演员请假，剩下的几个演员虽然按计划在排练，可多少有点儿心不在焉。叶知秋感觉得到，如果说她离开之前，全团上下都是劲儿往一处使，只想着努力排出好戏的话，那现在的氛围，几乎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军心涣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些问题其实早有端倪，只是谁都没有当回事而已。

　　接下来的两天，叶知秋没有干别的，一直在找人聊天，聊天的对象包括传统戏那边的老戏骨，还有课本剧和新成立的现代戏小组的演员们。大家都在排练，没什么空闲时间，叶知秋看到谁有空就凑过去，通常都是先主动讲起自己学习海派青衣的经历。

　　海派艺术在京剧演员们中间已经颇具影响力，大家都很想了解，所以愿意听叶知秋说。叶知秋一打开话匣子总是能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转到京剧团的现状上来。她人缘很好，待人真诚有礼，即使有人刚开始不想说，可不知不觉还是会发表一些意见。等到萧若兰把叶知秋叫到办公室质问她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时，叶知秋很诚实地告诉她，她发现了问题，想解决问题。萧若兰生气地拍了桌子，眉眼间都是讽刺。

　　“知秋，你这么积极地唱高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您认为我想干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

　　萧若兰是剧团的老人儿了，以前李团长对她从来都是尊敬客气的，可是自从叶知秋去了上海，李团长对她的态度明显就不好了，有时候压不住火气的时候干脆直接训斥她几句。虽然他没明说，可萧若兰感觉得到，李团长是后悔让她当演艺部部长了。他说她变了，可是她并不觉得，她明明觉得是叶知秋变了，变得会讨好李团长了，而李团长也变得偏听偏信了，叶知秋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萧若兰和李团长的关系闹得很僵，和副部长柳敏然的相处也很不愉快。她甚至觉得柳敏然就是小人，把想当部长的野心都写在脸上，两人的冷战影响了很多人。下面的演员或主动或被迫地开始站队，演艺部的工作安排从以前的井然有序变得混乱不堪。有人还在坚守，有人得过且过，剩下的就是像蒋菲那样已经决定放弃。转企改制的过程中本就容易出现人心浮动，现在演艺部已经不是人心浮动那么简单了。

　　叶知秋心里很难受，可一直想说的话，她还是要说出来。

　　“萧老师，您记得您以前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吗？是勿忘初心！我很感激您一路对我的支持和帮助，您总是对我寄予厚望，觉得我将来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青衣演员。我敢拍着胸脯说，我一直在朝着这个目标去努力，从来没有犹豫过，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这辈子，我只想好好学戏，好好唱戏，其他的我不关心，也从不在乎。如果我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让您产生什么误会的话，是我的错，我真诚地向您道歉。在我心里，您一直是我的老师，我永远尊重您，不管您怎么想我！我的话，您可以不信，来日方常，您看我的行动！”

　　叶知秋说得很慢，到后面，微微有点儿哽咽。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萧若兰的脸色迅速变幻着，目光转向别处，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叶知秋感觉得到，萧若兰对她的敌视究竟来自哪儿。她无心做什么领导，只想好好唱戏，不管以前强调过多少遍，也不管萧若兰老师能不能听进去，她都要再认真地说一遍。

　　“萧老师，我觉得人都会变的。我承认我变了，变了很多。您仔细想想，您是不是也变了？变了，很正常，考虑问题的立场和角度不同了，得出的结论自然也就不同了。您是演艺部的部长，您的态度会影响我们整个演艺部。我们所有演员都在看着您，等着您带我们去走更远的路。您是我们的主心骨，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这两天我找过很多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心声，是大多数演员的心声。我们小组的事，我负责，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一定给您交出满意的成绩！其他的，是您的责任！”

　　叶知秋不是一个擅于表达的人，她其实觉得萧若兰作为部长，确实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可她最终没有说出来。洛会芳师父跟她说过，任何时候说话，都要三思而后行，说出的每句话都要负责任。她一直记在心里，每次开口之前都会反复斟酌，这次也不例外。萧若兰是整个演艺部的主心骨，确实是大多人认可的，她没有撒谎。不管到了什么年龄，人总会有茫然的时候吧。叶知秋觉得，以她对萧若兰的了解，萧若兰不是那种任性妄为的人，完全可以说得通，只是，应该还需要一点儿时间。

　　夜深了，剧团大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萧若兰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

　　放在桌上的茶水早就凉透了，萧若兰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脑子里却似是有千军万马奔腾不息。她眼前的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年份。她一笔一划地写上去的时候，一幕幕往事像过电影一般在脑海里划过，进戏校以后的第一堂课、第一次登台、第一次获奖……她的眼神始终是亮的，眼眶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反反复复。

　　第二天一早，她给柳敏然打电话约她一起吃早餐，地点是她们以前经常一起去的那家早餐店。柳敏然的心里惴惴的，刚开始还以为萧若兰是终于沉不住气了，要宣布和她正面开战了，甚至当她坐在萧若兰面前时还保持着警惕，生怕下一秒就会有一碗滚烫的豆浆泼到自己的脸上。当萧若兰柔声开口，并且一直保持温柔的语调直到把话说完，柳敏然惭愧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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