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89章

　　实在不是她观念守旧，而是制片人说得太天花乱坠了，叶知秋隐隐觉得，节目组分明就是只拿京剧当噱头而已。她最担心的是最后弄成挂羊头卖狗肉，好好的京剧沦为陪衬，引起戏迷们的口诛笔伐，到时候起了反作用。

　　程旭反驳：“知秋，咱们可以先试一试嘛！现在说什么都是纸上谈兵，没有看到节目呈现出来，谁都不知道效果如何是不是？”

　　叶知秋针锋相对：“怎么试？策划书上写着呢，签了合同以后就得连续录下去，至少录十二期，到时候效果不好，你难道毁约吗？而且，上面虽然只写着由知名京剧演员做主持人，却又标了‘即兴’两个字，这个节目明明就想做成脱口秀，做这档节目的初衷根本就不是普及京剧知识，你看不出来吗？”

　　原本她不想把话说得这么白，可是程旭的话实在气人，什么试一试？一旦签了合同，白纸黑字，那是你想放弃就能放弃的吗？

　　沈世昀面露尴尬，清咳几声说：“叶老师，这只是策划书，具体的细节咱们可以慢慢商量再定。您不必这么激动的，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我们可以再协商！”

　　这次碰头会不欢而散，除了沈世昀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柳敏然和叶知秋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一路上都很沉默。

　　快走到排练厅了，柳敏然才轻叹一声开口：“知秋，节目的事，你来做主吧！我这老脑筋确实有点儿跟不上时代了，我真怕自己的意见错了，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你想得比我周到，比我细致，到时候好好跟节目组谈，别搞得剑拔弩张的，把人家给吓着了！”

　　叶知秋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态度有点儿太强硬了，人家找上门来谈合作，她却搞得好像人家是来害他们剧团一样。

　　“柳老师，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儿过火了！”

　　“你应该跟程旭道个歉，他也是为了剧团好！”

　　叶知秋折返回会议室，程旭还没走，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脸上隐隐还带着怒气。看到叶知秋进门，他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程旭，我们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程旭起身要走，经过叶知秋身边时，被她轻轻地扯住袖子。

　　“谈一下嘛，开诚布公地谈，好不好？”

　　叶知秋的声音很柔软，像是在撒娇，程旭竟突然就没了火气。

　　“好！谈吧！”

　　两人面对面坐下，一谈就是两个小时。

　　这是他们第一次安静地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去谈宣传京剧这件事。

　　转企改制以来，京剧团经历了太多的浮浮沉沉，程旭一直冲在一线，感触颇深。他看到了丰硕的成果，也发现了很多问题。不过，他那颗热爱京剧的心从未改变过，他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努力地去解决每一个问题。

　　叶知秋说得对，剧团前期搞的巡演、大戏进社区、送戏下乡活动的确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力，可影响力，谁会嫌多呢？所谓一鼓作气，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如果能借着现在京剧团发展的好势头，再加上一把火，让更多的人了解京剧，爱上京剧，不是更好吗？

　　现在大众的娱乐方式很多，各大电视台的综艺节目收视率一直很高。做节目这条路是全新的探索，又没有太大的风险，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呢？程旭这些年一直做行政工作，已经习惯只看结果了。叶知秋和他想问题的角度完全不同，她有自己的坚守，而这种坚守是极谨慎的，就好像怀抱着无价之宝，稍有人靠近就会让她不自觉地产生敌意。这种习惯已经形成，很难在短时间内迅速改变。

　　程旭说服不了叶知秋，有点儿灰心，看了看手表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让他们写出第一期节目的脚本给你看看。你觉得行，我们就签，觉得不行，我们就不签！”

　　“那好吧！”

　　“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目送着程旭高大的背影远去，叶知秋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次，她的坚持是对的吗？

　　刚才那沈世昀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提到主持人要知名京剧演员来担任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地飘到了她身上。让她做一个脱口秀主持人？开什么玩笑？京剧是一门极严肃的艺术，让她打着宣传京剧的旗号耍风趣耍幽默，她不会做也不想做。京剧想要发展就得迎合市场需求，这也是转企改制的原因，可是凡事有个底线，一想到那份策划书，她就觉得心里难受。

　　团领导班子内部会议上，和电视台合作综艺节目的事得到了多数成员的支持。第一期节目的台本送过来以后，程旭又去找了叶知秋一次。他有思想准备，因为制片人已经明确表示这档节目一定要让叶知秋来做主持人，团领导提出了很多相对苛刻的条件，比如录制时间要按叶知秋的档期来，比如台本必须提前让叶知秋过目，哪里她觉得不合适，节目组必须全力配合修改，比如片头和片尾一定要有京剧团的名字，再比如节目成片出来之后必须给叶知秋把关，制片人都代节目组一一爽快答应了下来。这样一来，程旭就很为难了，明知道叶知秋十有八九不会答应，还是得绞尽脑汁地说服她。进剧团以来，这是他碰到的最难完成的任务，他几乎是怀着无比悲壮的心情出现在叶知秋面前的。

　　叶知秋正在排练，有人提醒她程旭过来找她了，她猜到他此行的目的，只是淡淡地看了程旭一眼，却没有要停下来和他细谈的意思。

　　程旭找了把椅子坐下，安静地等着叶知秋。想要让她答应，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放低姿态。一会儿怎么跟叶知秋开口呢？他想了不下十种开场白，可是等到叶知秋冷着一张脸站到他面前时，他却感觉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叶知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沙哑着嗓子问：“我听说那个制片人又来了，你是来做说客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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