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一章 陌生来电

　　我叫晓云，是一家杂志社的编辑。近年来经我手出的明星花边新闻、家长里短豆腐块以及各种小广告加起来少说也有十几万字了。我的职位不高，大学毕业后到杂志社工作十余年了，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编辑。我的口袋和脸一样干净，是典型的月光族。自己也老大不小了，周围的同学由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人，可我却还没把自己嫁出去，实在有点着急。可我那成天爱絮叨的老妈对这事可一点儿也不着急，倒是对我的工作成天是横挑鼻子竖瞪眼，恨不得我立马卷铺盖从这家杂志社滚蛋。

　　有这样当妈的吗？唉！真是的，天下少见！说曹操曹操到，正在我盯着电脑屏里的一堆征婚广告发呆时，老妈的电话就来了。

　　“哎，晓云啊，刚才我的耳根边咋发烫呢？你是不是又在念叨我了？”

　　“是啊！老妈你咋这么神明呢?知道我又要闹饥荒了。赶紧发个红包来救济你闺女一下。”

　　“唉！你工作都快十年了，没指望你给钱孝敬娘，倒是成天象周扒皮似的从为娘这里刮走不少口粮。我看呐，你这工作也不咋样，不行换一个吧！”

　　“妈，你又拉我后腿了。我学新闻专业的，不搞新闻搞啥呀?”

　　“听说现在搞房地产销售来钱快，要不，你转转行，去帮你舅卖房？前不久，他还接下了一个大单子，有块地要拆迁，你舅他公司竞到标了。听说，那块地拆了好几年了，当地老百姓一直闹，没拆下来。大家都不愿意接这个烂摊子，倒是你舅不嫌弃，给接了。说是不出三年，那里将盖出全市最好的楼盘。”

　　“妈，我对我舅那一套不感兴趣。”

　　我正要懒懒地挂了电话，我妈的一句话又把我的神经给刺激得一米多高。

　　“晓云啊！你不会是盯着电脑在找相亲对象吧？”

　　“妈，这你也知道？！”我真心怀疑我妈她不是人，是神！

　　“你妈我是谁啊？”老妈听出了我语气中的紧张不安成份，洋洋得意地卖起关子来。

　　“知道。你是厂里有名的李半仙！”

　　我妈姓李，原先在厂子里也算是个人物，一帮刚出茅庐的大姑娘小伙子就喜欢听她神侃。从老厂长的家世到仓库后墙的鬼影，故事讲得越恐怖反而听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厂里的工会主席主动找我妈做思想工作，说大妹子，你能不能给年轻人灌输点正能量的东西。别成天神啊，鬼啊的，把自己搞得像个半仙！工会主席前面的几句话我妈没放心上，倒是后面提到的“半仙”两个字把我妈给乐呵得嘴像开裂的秋石榴，笑得合不拢嘴了。

　　“哈哈哈，半仙！好，我喜欢！”

　　没多久，李半仙这个绰号经我妈的嘴一吆喝，便在厂里传开了。我妈不仅不生气，还喜欢人家叫她这个绰号。李半仙这个绰号并不仅是在我妈厂里传得叮当响，等我妈结了婚，生了娃后，这个绰号就像攀援的罗宵花一样，跟着我从小学一直到高中，直到我上大学离开本地后，才不再有人唤我为李半仙家的娃。

　　“哈哈哈......我姑娘好记性。可惜你没遗传到我的好基因，成天像有人欠你五百大洋似的阴沉着个脸。闺女，我告诉你，你这样不行，这找对象啊！得......”

　　我妈还想说下去，被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妈，没事赶紧挂电话吧！我这会儿正上着班呢！没空跟你唠嗑。”

　　我正要挂断电话，我妈那边急了，声音也跟着高了起来。“别挂，别挂，我还有正事要说呢！前天吧！我在赶集的路上碰到我老厂子的那个车间主任了，人家现在可有出息了。听说整了一家文化公司，好像专门从民间收集文物古玩字画啥的。要不，你去他公司找个活干。好歹也是文化工作，还不比你这个杂志社强！”

　　“谢啦！妈。您要是真为你女儿好，你赶紧给你女儿找个大款去！我真搞不懂你，家有剩女，人家都是老妈急，可您倒好，一点也不替你女儿着急。”

　　“急啥？缘分到了，自然有好姻缘上门。现在着急也是白着急，缘分没到。”

　　“不跟您说了，等会被我们主任看到，我又要扣工资了。拜拜了您！”

　　正说着，主任踮着高跟鞋一阵风一样地飘到了我身边。“你这份样稿不行啊！总编说了咱杂志要与时俱进，要创新！你看你这个版面广告倒是贴了不少，可是咱杂志不是广告杂志，是时代先锋杂志！赶紧整一篇有用的稿子上去。”

　　主任“啪”地把一份样稿甩在了我的面前。“哦！对了，明星的那些花边新闻这期就不要上了。”

　　说完，主任扭着杨柳细腰敲着高跟鞋“咯吱吱”地从我身旁飘了出去。我盯着面前划了红叉叉的样稿发呆，一头的雾水。看样子还是要听妈妈的话，咱该挪窝了。此处不打鸣，自有打鸣处。

　　我拿出一张废纸，准备效仿那位想去看看外面大千世界的女老师那样写一份网红辞职报告。很快，我陷入了辞职体的构思。正在我进入深层次发呆时，QQ邮箱闪了一下，提示我有新邮件到了。

　　“编辑老师，您好！我叫史剑，是贵杂志的忠实读者。最近我写了一篇反映我村历史的文章，请老师斧正。我的联系电话是……..”

　　我打开邮件里的附件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哇！这不是主任想要的与时俱进的稿子吗？我眼前倏然一亮！仿佛看到了下个月的奖金正从我眼前一张一张地飘过。我赶紧把面前的那张写了辞职报告四个字的废纸撕了，丢进了废纸篓，并郑重地在记事本上记下了史剑的联系电话。

　　这期杂志的校样很快过了审，而我极力推荐的作者史剑写的这篇标题为《城镇化建设岂能一拆了之？》的言论被总编室以醒目的标题放在了这期杂志封面，并且按插了之社论。杂志一经出版，很快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影响。当地宣传部的工作人员打电话来问稿件内容的来源，说是文章引起了官方重视，对征地拆迁之事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相信当地政府能妥善处理好城镇化建设过程中出现的各类矛盾。同时委婉地传达了领导的意思，时代杂志要加强主流宣传意识，多作正面宣传，引导读者理性看待城镇化建设过程中的得失，顾全国家建设大局，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鼓与呼。并且提前预订了下一期杂志的部分销量，这让社长又是惊又是喜，特地把我叫到办公室，与我语重心长地进行了一番诚恳的会面。

　　“晓云啊，最近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吗？”主编亲自为我泡上他那罐上好的龙井茶，架上二郎腿，点上烟，开始向我嘘寒问暖起来。

　　“社长，没…啥困难。”我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嘴唇，咬住了后半句让社长加工资的话。

　　“有困难要直说嘛！组织上有时候关照不到的地方，你要多体谅组织。对了，个人问题解决了吗？”社长今天是咋了？少有的婆婆妈妈。我推了一下眼镜架，重新打量起面前的这位一把手领导来。

　　“社长，还没。正在努力中。”我语无伦次的回答一定很搞笑。

　　“那要抓紧了，你也老大不小了。组织上也会帮你留意的。”社长并没有揪住这个让我尴尬的话题相持不下，很快，他从办公桌上捡起这期杂志，翻到史剑写的那一篇，单刀直入地问。

　　“这个叫史剑的作者，你认识吗？”

　　“不认识。”我老实地回答。

　　“这篇文章上面高度重视，你能不能找作者谈一下，了解一下他写这篇文章的缘由？”我想这才是社长找我谈话的真正原因。

　　“嗯。”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对了，最好请他再写一篇宣传我市城镇化建设取得显著成绩的正面文章。告诉他稿费优厚，如果写得好，还有可能把他推荐到宣传部去工作。”

　　我万万没想到史剑的一篇文章还能与宣传部的工作挂上钩。这么说，我成了史剑生命中的贵人了？我的心里开始泛出醋意来。若没有我这个伯乐，地方宣传部的领导能知道史剑是哪只鸟吗？想想自己科班毕业还不如一个有三脚猫功夫的普通作者走运，心里很是不爽。

　　“好吧！我尽力吧！”我耷拉着脑袋，很不是滋味地走出了社长办公室。到了办公桌前，我翻开记事本，找到了史剑的联系电话懒洋洋地打了过去。

　　“喂，你是史剑吧？”

　　“我是，请问您是……？”对方听起来很有礼貌。

　　“我是时代杂志社编辑晓云，很高兴你给我刊投稿。你写的那篇《城镇化建设岂能一拆了之？》的言论引起了官方的重视……”我机械地从嘴里毫无表情地蹦跶出一串文字来。

　　“官方重视？这么说我的文章惹麻烦了？”很明显对方被我的话吓到了。哼，敢写不敢当，看样子也只不过一个靠耍嘴皮混饭吃的小喽喽。我开始给史剑画像，甚至把他画成了小瘪三的模样。这样一来，我心里可解气多了。

　　“那倒还不至于。对了，史剑同志，你能不能从正面角度宣传一下我市城市建设取得的显著成绩？”我突然想起社长交待的任务来，不失时机地把任务抛了过去。

　　“恕我冒昧，不敢当。我写不了。”史剑在电话里口气极寒极冷，让我不经意地哆嗦了一下。

　　“这可是政治任务，你不要轻易拒绝。再说了，写得好，不仅稿费优厚，还能改变你今后的命运。”我没有把写得好调他去宣传部工作的事直接告诉史剑，毕竟人家并没有说答应杂志社写新的歌功颂德的言论文章。

　　“对不起，我写文章纯属爱好，不写命题作文。对不起，编辑同志，我厂里还有事。先挂了！再见！”

　　没想到这个叫史剑的作者还挺有种，佩服！男子汉大丈夫！我脑海里的小瘪三不见了，换成了赵子龙形象。但社长的任务不能不完成啊！我想象着自己完不成任务挨训的样子，除了自己挨训，还有社长他老人家挨训吧！唉！咱被训不要紧，但社长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是要照顾一下他老人家的面子。想到这里，我按下了重拔键。

　　这回史剑很不耐烦，单刀直入地说。“编辑同志，我尊重你，请你也尊重我。告诉你两个字，不写！”

　　这么有骨气！老娘我喜欢！

　　“唉！史剑同志，你就当可怜可怜小娘子我吧！我完不成任务，就没奖金拿，没奖金拿就买不了漂亮的新衣服，买不了漂亮的新衣服我就进不了像样的社交圈，进不了像样的社交圈我就找不到对象，找不到对象我妈又要烦我………”我结结巴巴地演着我的苦情戏，没想到史剑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位小姐，请问你找不到对象和我写不写文章有关系吗？”

　　“有！”我继续自圆自说。

　　“你写了文章，我交了差，这个月奖金到了手，我拿出一半请你吃大餐。”

　　“怎么？不买漂亮的新衣服了？”

　　“答谢兄弟仗义相助事体大，买新衣服事体小。”

　　“有点意思！容我再考虑考虑吧！”我一看有门路，赶紧加上一句。

　　“下周一前交稿。”

　　“知道了。我还没说答应你写不写呢？”

　　“你一定会写的。我打赌！”

　　“赌什么？”

　　“一顿大餐。”

　　“姑奶奶，若你输了怎么办？”

　　“你放心，若我输了，我把自己当了，也请你吃大餐。绝不食言！”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这牛皮吹得确实有点过了！我拿什么当我自己啊？

　　“好！一言为定！我看你怎么典当自己！”对方有点幸灾乐祸。

　　我头一晕，知道自己中套了！如果史剑真不当回事，那这篇文章只有自己亲手代劳了。可这不是社长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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