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二章 第一次约会

　　交稿的时间越来越近，可我的邮箱除了零星的几封投稿件外，没有再收到史剑发来的邮件。哪怕是一句话也好啊！写还是不写，给我一个准信。一股无名怒火在我肚子里乱窜。我妈李半仙说得没错，我就是从小爱生气，一听到同学们当着我的面唤我李半仙的娃，我就恨不得从地上抄起块板砖往人家脑门拍下去。看到自己成绩单上的分数没我妈工会主席家的孙子高我也生气，为自己没给李半仙争回脸恼怒不已。结果青春期到了，班上的女同学越长越有女人味，只有我脸上尽冒青春美丽痘，搞得我看到镜子都不敢往里瞅，怕自己吓着了自己。我那没心没肺的老妈带着我去看了几回中医，开了一些疏肝解郁的中药，这才把青春美丽痘给压了下去。

　　现在这个叫史剑的家伙虽然没有笑话我是李半仙家的娃，当然，他也不知道我妈是谁。可是，明天就是截稿期了。莫非这家伙要放我鸽子？！我的脑袋里冷不丁地冒出这个念头来，不禁把自己吓了一跳。想到这里，我的肝气又开始郁结到了一起。为了美丽痘不再爬上我用昂贵的化妆品精心修饰过的脸，我努力深呼吸，告诉自己不气，不气，小狗才生气。当然，这只是自欺欺人。我的肚量还达不到宰相的肚子那么大。我想起了之前与史剑打的那个赌，忽然惊慌起来。

　　完了！完了！我居然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说了典当自己的话，真是糊涂！想到当地宣传部提前预订的下一期杂志的销量，不禁头皮一阵发麻，全身微血管紧跟着收缩起来。一脸懵逼的我全身的肾上腺激素蹭蹭上窜。为了顾全大局，今天得加班加点赶稿了。 可是我的强项是在街头巷尾流传的八卦新闻啊！这一点，倒是有点遗传了我妈的基因。虽然写言论和时评不是我的强项，但为了完成任务，我只好硬着头皮打开ZF网页，匆匆浏览起网站动态新闻，尤其是城建方面的重点新闻，又搜了一下百度关于十四五规划的重点内容，准备根据里面的热词来框一篇千字的官样文章。

　　正在我冥思苦想，绞尽脑汁，模仿着党办秘书的角色为这个城市建设的新举措大声叫好时，史剑的电话来了。

　　“美女编辑，你打算怎么典当自己？”

　　史剑不再恭恭敬敬地称我老师，还在电话里调侃了我一通。看样子，他真的没有写。我一时恨得牙痒痒，不带这么戏弄本姑娘的。

　　“不写就不写吧！我自个儿写。”我没有正面回答史剑的话，负气地挂了电话。但没搁一秒，他的电话又来了。

　　“怎么？美女编辑真生气了？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不过，你若是真写了的话，那就不必我代劳了。”

　　“啥？你的意思是？”我又惊又气，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虽然我不是美女，但也是个女的。看样子这史剑也是怜香惜玉之人，禁不起我一番软磨硬泡，还是写了。

　　“我的意思是你得请我吃顿大餐。我写这篇文章不容易……”

　　“行，行，行，就定今天，地点你定，我买单，如何？”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我的脑袋早就点得跟蒜头似的。

　　“好！一言为定。等我定好饭店，马上发你地址。对了，忘了加你微信了。要不，你先加我，微信号就是我的手机号码。”

　　那还用说？发定位不用微信怎么发？我赶紧打开微信，复制了他的手机号添加起微信好友来。很快，对方头像一闪，通过了我的微信好友申请。我闲来无事，翻看起他的朋友圈来。这小子的微信千篇一律写的是一个叫华兴村的真人真事，文章写得都还不错，就看那几个标题就夺人眼目。什么《近乡情怯，海外游子岁末寻根有话要说》《远去的村庄，忘不了的炊烟》《一个正在消失的村庄》等等。我又看了一下他的微信封面，一个年代感很强的昏黄画面，画面上是一个村庄的远景图，隐隐约约可见几栋欧式小洋楼和几排带有大阳台的平房错落有致地散落在村庄的各个角落。每栋别墅和平房外面都筑有一人多高的铁丝网，一条弯弯长长的小河沿着村庄周围绕进了不远处的长江，江岸上几艘小船隐约可见。

　　这个背景图估计就是他朋友圈里提到的华兴村吧？我盯着那艘小船发愣。这船上里的人是些什么人呢？这个村庄的渔民？还是外出经商路过的乘客？我又放大了几栋小洋楼的视效图看，那些密密匝匝的铁丝网已经锈迹斑斑，用铁丝网筑篱笆墙不是一般乡下人的做法。那么，这些洋楼里住的人又是谁呢？还没容我进一步沉思，史剑的头像又闪了。

　　“大编辑，饭店定好了，就在你们单位附近。这是定位，你过半小时就过来。”估计史剑离我这里还有段距离，所以他特地交待让我过半小时后再出发。我点开定位一看，不用导航就知道怎么去那饭店了。

　　史剑订的饭店就在杂志社不远处。出了门，往右一拐，过一个胡同口就到了。去饭店的路上，我赶紧发微信找老妈李半仙要救济口粮。

　　“怎么这个月还没到月半，工资又花没了？”

　　“老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点工资只够我买两盒眼霜。不过，你放心，这期杂志销量好的话，我保证发了工资就立马还你。我这也是工作需要的投资嘛！”

　　老妈的退休工资不高，但我知道她平时搞理财的收入比她退休工资高，找她要点小钱问题不大。

　　“指望你下个月还上，我看还是当自己在做梦吧！既然是工作需要，为啥不找单位提前预支一下？”

　　“老妈，你觉得我会好意思就为了一顿饭钱找单位预支？”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公私分明嘛！别傻里吧叽地拿自己的钱为公家买单。”李半仙就是李半仙，除了好八卦，珠心算也不错。

　　“嗯，知道了，这不单位会计这两天家里有事请假了吗？”我撒谎不用打草稿，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的天赋异能。

　　“那好吧，先发你两百，记着年底发了奖金一并还。”

　　老妈很不情愿地给我发了一个200元的微信红包，真是的，就不能转账么？不给一千，转个五百也成啊！但想到之前找她借的钱早已突破这个数了，我也就不再啰嗦了，能啃一点老就啃一点老吧，谁叫咱没出息呢？

　　“知道了，还不上就拿我的压岁钱抵。”

　　“贫嘴！”

　　兜里有了这200块钱心里便有了底气，这走起路来脚下也不打漂了。

　　“你好，史剑同志。”

　　一进饭店大门，我远远地看到正拿着菜谱点单的史剑。

　　“美女编辑，坐，坐。”史剑略略欠身，伸出手来示意我在对面的位置坐下。

　　“吃些什么？要不你点？”史剑礼貌性地把一份已经打开的菜单递到我面前。

　　“没事，你点，我买单。”我偷偷地瞟了一眼那价格奇高的菜谱，心里着实有点慌。

　　“那好吧！服务员，来份红焖猪蹄，再来一份烤羊排……”史剑打了一个响指，冲着不远处的服务员招呼。

　　“史剑同志，最近我减肥，还是来点素的吧？”这家伙是成心吧？尽往贵的点，我的额头开始微微出汗了。

　　“你不吃，我吃啊！素的也点。”史剑嘿嘿傻笑，这笑容映在他那张黑不溜秋的脸上看上去咋那么别扭呢？

　　“那好，主随客便吧！”我很不情愿地把目光从菜单那边移到了自己脚尖。趁着菜还没上桌时，我急急地找史剑要稿子。

　　“别急，咱先吃饭。吃完饭再聊稿子的事。”史剑喝了一口店里的大麦茶，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话来。

　　羊排很好吃，猪蹄也肥而不腻，可是对于一心想着稿子的我来说却食不甘味，史剑怕是看出了我的心事，端起了大麦茶与我手中同样盛着大麦茶的玻璃杯碰了一下，意思是以茶代酒，共同庆贺一下赶稿顺利。

　　“美女编辑，别太严肃哦！这饭又不是鸿门宴，咱一回生，二回熟，将来我还指望在你们杂志社多发几个豆腐块改善伙食呢！”

　　史剑咬了一口红烧猪蹄，连连赞道：“不错不错，外糯里香有嚼劲，来，你也来一块！”他夹起一块被酱油和糖炖得糯软滑溜的猪蹄放进我的碗里。我长这么大还没有遇到哪位异性主动夹菜到我碗里，一时有点惊慌失措。

　　“别，我自己来！”

　　“别忸忸怩怩的，吃吧！再不吃冷了，就不好吃了，要是我姥姥在就好了，她炖的猪蹄比人家炖的好吃多了。”

　　“你姥姥？”

　　“对，我姥姥要是还活着，现在有一百多岁了。”

　　“冒昧地问一句，她也是华兴村人吗？”出于职业使然，我突然对史剑的姥姥产生了兴趣，放下筷子，打开史剑的朋友圈，翻起与史剑姥姥有关的文章来。

　　“不是。”

　　“那你是华兴村人？”我穷追不舍，继续盘问。

　　“我说大妹子，你是警察局上班的，就喜欢查人户口。”史剑有点不乐意了。

　　“这样吧！我看你心思也不在吃饭上。得！我先把稿子发给你交差，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不能保证质量，你们不是要我写高大上的文章吗？我一个小工人天天与机器打交道，实在吹不好。”史剑冲我挤眉眨眼，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没关系，写了就好，剩下的我来润色。”

　　我想起自己在办公室电脑面前打的框架，心想只要史剑的稿子没有原则性的错误，剩下的点睛之作就由自己完成吧！

　　“那我先把稿子转给你看看。”

　　我的手机信息音提示了一下，果不然，史剑的微信头像闪了闪，我点开了那个有点沧桑的卡通日本老人像，接收了他发来的一个文档。文章的标题很大气，《解放思想与时俱进，小康路上需要全民齐努力》。

　　“好！”看到标题，我猛然喝彩，这应该是当地宣传部领导最愿意看到的文章。但一扫里面的文章，我又坐不住了。

　　“史剑，你这是写的啥？怎么批评起官员没有调查就盲目决策，一味追求大而全，好而快，而忽视人民群众真实的意愿…….这样的话写上去有刹风景啊！”我脸色沉了下来。

　　“我说你不会说好话吗？表扬信写过没？你按表扬信的套路重新写一个吧！”我的口气听起来没有商量的余地，可给史剑的火给燎了起来。

　　“我会说人话，但人话并不都是好话。我刚才不都说了吗？我就是一个普通工人，不会吹牛，也不会说好话！”史剑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得，这顿饭就算我请的吧！谁让我没完成好美女编辑交办的任务呢！”

　　“别，你坐下，我还有话说呢！”但史剑已经到了柜台前，拿出手机扫了扫付款码，把饭钱给结了。

　　“回头边走边聊呗！”他摊了一下手，耸耸肩膀，样子有点象某位港台明星。

　　许是吃人的嘴短，出了门，我的脸不再崩得跟橡皮筋似的。“史剑，你咋对当地ZF有成见呢？”

　　“别，打住，我可顶不起这顶高帽。”

　　“你看，上一期杂志你的那篇《城镇化建设岂能一拆了之？》的文章直言政府在征地拆迁过程中的弊端，不重视文化遗产的保护。这篇文章又指出官员不下基层调查研究，作风浮夸的问题。我看你可以去纪委任职了。”我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调侃道。

　　“我说的是大实话。”史剑撇撇嘴。

　　“你单位快到了，我也得回去上班了。”

　　他走到了一辆开了起码有十万公里的国产车前，冲我挥了挥手，打开车门，点上火，小车屁股猛得一颠，一溜烟地开出了我的视线。

　　“谢谢啦！”我突然想起刚才的那顿饭菜钱，不管怎么滴，咱该谢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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