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044 章寻女

　　风呼呼地刮着，卷起的砂石打在脸上很疼很疼，可是这些，梁尚燕都满不在乎。天色越来越暗，就像此刻她的心情一样，越来越绝望。

　　小树在狂风中摇摇摆摆，呜呜咽咽地，像是一群妇人聚在一起哭泣。

　　梁尚燕喝醉酒一般，在绊脚的沙地上摇摇摆摆地走着，惨白的月光下，根本看不到任何生物，沙丘好似一座银色的坟墓，冰冷无情。

　　“爱东，爱东！”

　　尽管声音已经嘶哑地不像人发出的声音，梁尚燕依然顽强地呼喊着，也就是在此刻，她才对戈壁的风沙如此深恶痛绝，要不是它们的嘶吼，女儿又怎么能听不到自己的殷殷呼唤？

　　前面的一块石头隐藏在沙土下面，梁尚燕被绊倒，扑在沙地上。她索性顺着沙子匍匐前进，两只胳膊无望地划拉着，支撑身体慢慢朝前蠕动。

　　终于，她爬到了母亲的坟前，可是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跟随着空空荡荡的坟地也破碎成片。

　　母亲的坟堆是一个小小的坟包，被戈壁的风每天吹着，早已缩小了不少。梁尚燕趴在坟包上，抱头痛哭：“母亲，母亲，帮帮我，帮帮我！”

　　女儿的失踪在矿区犹如一颗原子弹爆炸一样，激起了千层浪。这不仅仅是因为王爱东是矿长的千金，更是因为王爱东人尽皆知的漂亮。

　　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失踪了，人们的想象力自然是天马行空，各种说法纷至沓来。有说跟人私奔的，有说被人拐走的，有说被狼叼走的，还有的人有鼻子有眼地说，亲眼看见她跟着一个挑货担的货郎走了。

　　王一平漆黑着一张脸，组织所有的人进行拉网式的搜索，他不相信，好端端的女儿，会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再三查看家里的东西，除了王爱东随身穿的衣服，家里什么都没少。他们不知道的是，王爱东为了这次出走，是下了大功夫的，她的那床被褥，是偷偷从父母、弟弟和自己，还有姥姥的棉衣棉裤里揪出来棉花亲手缝制的，虽然针脚粗糙，但是好歹是一床能够御寒的被褥。

　　随着时间的流逝，王一平眼里的绝望也越来越浓，他甚至想到女儿被人绑架了，据说山里还有一小撮神出鬼没的年轻人，专门拐带小姑娘。

　　“报警吧！”

　　王一平看着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梁尚燕，眼里尽是心疼。孩子不见了，当妈的心如刀绞，他能理解，可是，这样下去，孩子可能没找到，梁尚燕已经垮了。

　　“有用吗？”

　　梁尚燕一双无神的眸子望着窗外，矿区的派出所也已经派人参与寻找，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是杳无音信，让她心里不敢抱有任何的希望。

　　“姐姐，姐姐。”

　　一直是姐姐的跟屁虫的王爱民也在一旁哼哼唧唧的，他手里拿着姐姐给他做的沙包，眼巴巴地望着父母。

　　梁尚燕看到儿子眼底的依恋，一把把儿子搂在怀里，放开嗓子嚎啕大哭。母亲走了，女儿也不知所踪，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王一平虽然也难过，可是，女儿的事是家事，矿上的事情千头万绪，都需要他操心，在一周寻找未果之后，王一平宣布：所有人停止寻找，各就各位。

　　别人都执行了他的决定，唯独梁尚燕做不到。难道女儿就这么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也不管了吗？

　　平生第一次感知到王一平冷血，梁尚燕嘴角抿的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神像是含着一把剑：“你可以放弃，我永远不会！”

　　为了寻找女儿，梁尚燕逼着自己三天学会了骑自行车。虽然戈壁滩的黄沙漠野不是自行车骑行最好的道路，但是有了交通工具的梁尚燕还是觉得轻快了不少。

　　好几次，她都哭着从梦中惊醒，梦里女儿伸着一双手，绝望的眼神让她这个当妈的心都碎了，女儿哭喊着：“妈妈，救我！妈妈，救我！”

　　总是能够从梦境中寻找女儿的方向，东、西、南、北，梁尚燕甚至画好了详细的行程图，在每一个可能有人的地方，都进行了标注。

　　以前，在学校里学听说过德国人的九分法，因为思路奇特，所以印象特别深刻。九分法就是将要寻找的地方按照九宫格的方式分割成九块，每一块从头到尾，从尾到头，一点点扫过去，一丝也不遗漏。

　　当时，她还跟吕生娟嘲笑过德国人，说他们死心眼，一点都不懂得变通，今天看来，这样拉网式的筛查才能保证没有任何盲点。

　　既然没见到尸体，就证明孩子还活着。梁尚燕忽然坚信这一点，并将这一点确定为自己寻找的动力。她备下了很多干粮，预备着路上吃，因为她清楚，一旦出门，晚上能不能回家，根本无法确定，自行车的后座上还有一个军大衣，一把手电筒，她虽然难过，理智却还没有丧失，必备的东西都准备着。

　　先行计划的路线是按照人多的地方寻找，毕竟人多的地方线索也不会少。手里拿着一张黑白照片，车上挂着一个牛皮纸壳子，上面写着：寻找女儿！

　　之前，梁尚燕也搭乘过矿上的顺风车到镇上来过几次，总觉得一脚油门就到了，没有多远。等到她用脚下的两个车轮来丈量的时候，方知路漫漫其修远兮。

　　镇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蓦然点亮了她心中渐渐熄灭的希望。不错眼珠地盯着每一个和女儿有哪怕一丝一毫相似的女孩子，梁尚燕完全不顾自己被人家用白眼翻来翻去，能找到女儿她什么都不在乎。

　　一不小心，她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人搭眼一看，此时的梁尚燕活像一个叫花子，厌恶地捂住口鼻，从指缝里溜出闷声闷气的嫌弃：“走开。”

　　梁尚燕没有跟他争辩，找到一处向阳的土墙，挨着墙根蹲了下来。她顺手摘下刚才还叮当直响的水壶，美美地灌了一肚子水，让干涸的嘴唇湿润，然后从怀里掏出干饼子，狼吞虎咽起来。

　　突然，她定格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死前方。顾不得把手里的水壶挂在自行车上，她拔腿就往前飞奔而去。

　　眼看着离自己追逐的目标越来越近，梁尚燕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前面酷似女儿的身影在一处街巷一拐，就不见了踪影。

　　梁尚燕心里发急，奋力追了过去，可是这条小巷是个三叉路口，那个身影朝哪个方向走了，根本不得而知。梁尚燕只好抱着瞎猫碰死耗子的心理，一条一条巷子找过去。

　　眼见着夕阳西下，三条巷子都跑遍了，筋疲力尽的梁尚燕还是没有找到女儿。她拖着沉重的身躯朝着放自行车的土墙走过去，可是，眼前的景象又让她傻眼了。

　　刚才还好端端地立在这儿的28加重自行车，现在却消失不见了。梁尚燕不可思议地围着土墙转了无数圈，终于确定了自行车被人偷走的事实。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渐渐黑暗的天空大声哭喊：“老天爷呀，你瞎了眼吗？还嫌我不够倒霉吗？没有了自行车，我还怎么找女儿呀！”

　　旁边不停有人走过去，都在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大概是觉得谁家的疯子没有看好，又跑出来了。路人冷漠的眼神让梁尚燕越发悲从中来，放声嚎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梁尚燕迷迷瞪瞪睡着了。在梦里，她再一次看见女儿了，等她欣喜若狂张开双臂去拥抱女儿时候，却被女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吓住了：“妈，妈，我冷，我冷！”

　　梁尚燕拼命朝着女儿的方向移动，却发现自己陷入了泥泞的沼泽地，她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在自己眼前一点点地下陷，沼泽吞噬了女儿的双腿，腰部，胳膊，脖子，最后只剩下一点头顶。

　　“爱东！”

　　梁尚燕凄厉的喊声将自己惊醒，也将附近的已经熟睡的人惊醒。不知道这个有风的夜晚，哪里游荡来的疯女人，让人如此无法安睡。

　　等到王一平找到她的时候，梁尚燕已经形销骨立，形同骷髅了。他将妻子紧紧揽在怀里，大力地箍紧她，用胸口的热气温暖她，也用痛惜的声音呼唤她。

　　梁尚燕呆涩的目光吓坏了王一平，也吓坏了王爱民。眼看着母亲已经脱相，王爱民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闻讯赶来的项枣花看到自己的好姐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悲从中来，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大柱更加沉默寡言了，他也没日没夜地找了好几天，可是，王爱东就像凭空消失一般，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来。

　　休息的时候，大柱经常去王一平家转悠，他也不进去，看到水缸没水了，就去挑几担水，将水缸装满。看到柴火快烧完了，就光着膀子劈些柴，整整齐齐地码在院子里。

　　眼看着好几个月过去了，王爱东还是音讯全无。王一平是死心的，他猜测女儿早已不在人世，私下里他嘱咐所有人，不要在妻子面前再提起女儿的任何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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