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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囹圄

　　门外凶神恶煞的白腿狗子手拍、枪托砸、脚踢，似乎要把厚重的门板摘下来。梁福站在门前，始终不敢上前开门。梁文超从房间里走出来，二太太紧随其后，给他披上了一件大衣。梁文超一甩，大衣掉在地上。趁着二太太弯腰捡衣服的工夫，梁文超朝着飞奔过来的女儿怒目而视，大吼一声：“看什么热闹！回屋去！”

　　眼见平日里慈眉善目的父亲突然严厉起来，梁尚燕还是有一丝害怕。她听话地回身，却在拐角处偷偷停了下来。

　　“梁福，开门。”

　　梁福听话地打开门，外面的人一拥而入，有人一脚将梁福踢倒在地，许多的大脚板踏着他的身体走了进来，梁福躺在地上，愣是一声没吭。

　　姓鲁的那个警长亲自带队，看来我梁某面子不小啊。梁文超心中暗想，朝着队伍里的鲁*拱拱手：“鲁警长，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鲁警长用手枪顶了顶有些歪斜的帽子，冲着梁文超皮笑肉不笑地说：“梁会长，没有大事也不敢深夜惊动您呀。上峰有令，说你有通共的嫌疑。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梁文超还没有说话，胡媚儿一下子冲到鲁*面前：“我说鲁警长，您脑袋是不是瓦特了？！我们家老爷那可是为党国做了很多贡献的，说他通共，你是不是昨晚在胭脂街喝花酒喝多了，现在还没醒过来？！”

　　被二太太一顿奚落，鲁警长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沉下脸，用枪头将胡媚儿拨拉了到一旁，冲着梁文超说：“梁会长，如果没有上面的命令，我就是有天大的胆，也不敢抓您呀。”

　　他的枪头朝着门一指：“希望您别为难小弟，跟我们走一趟吧。如果没事，一半天就回来了。到时候，老弟亲自为您大摆筵席，赔罪接风。”

　　梁文超心里一紧，面色却如常，看向鲁警长的眼神中多了一层寒意：“鲁警长，威尔逊先生如果知道您深夜造访，恐怕会不高兴的。”

　　一提起威尔逊，鲁警长只觉得后脑勺一凉，这个美国人可是重要人物。就算是一些要员，也万万不敢得罪威尔逊。他一个小小的警长，在威尔逊面前可以说如蝼蚁般渺小，威尔逊想要收拾他，易如反掌。

　　可是，一想到给他下命令的那个人，鲁警长刚才弯下来的腰又挺直了，怕什么！有上面那么大的官顶着，量他威尔逊也不得不卖三分情面！

　　想到这里，鲁警长提了提裤子，冲着梁文超说：“得罪了！”

　　然后呵斥身边的人：“还不带走？！等着吃夜宵呢！”

　　梁文超心里知道大事不好，一回头，看见梁福已经贴在自己身后，他低声吩咐：“去找威尔逊，立刻，马上！”

　　梁福频频点头，跟在一众警察后面，出了梁公馆的大门。梁尚燕看着他出门，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警察局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父亲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如何能受得了那种环境？

　　此刻，梁尚燕抛却了以往对梁福的成见，巴望着他赶紧找到威尔逊，将父亲从警察局救出来。

　　梁福来到了威尔逊的住处，只见高大的铁门关得严严实实，还没等他伸手摁响门铃，里面传来狗的叫声，听声音狗的形状应该不会太小。梁福的腿肚子不由自主开始打哆嗦，他费尽吃奶的劲儿，抑制住想要尿尿的冲动，咬着牙，还是把手指头搁在了门铃上。

　　门铃“叮咚叮咚”响了许久，才听见有人懒洋洋地在里面喊：“谁呀？三更半夜的，叫魂呢！”

　　梁福急忙将脸凑近冰冷的门，透过门缝朝着里面喊：“是我，我是梁公馆的梁福。”

　　里面的人压根不买梁公馆的帐，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梁公馆的人？什么事儿？”

　　“我，我找威尔逊先生。”

　　原以为这下子该开门了，谁知里面的人“切”了一声：“威尔逊先生回美国了，你不知道啊？”

　　“什么？！什么时候走的？”

　　“刚刚走了半个时辰。”

　　梁福听到这个消息，无异于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浑身上下一片冰冷，说话都结巴了：“那，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里面的人大概是厌了，冲着门吼了一声：“不知道。”

　　梁福呆呆地站在门口，听着“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一点点从门口消失，心也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在门口等了良久，再也不见任何动静，梁福缩着脑袋，慢慢朝着梁公馆走去。

　　此时，一大家人都聚集在前厅里，姚氏手里的玛瑙佛珠不停地转着圈，胡媚儿搂着儿子梁尚云也是一脸愁容。梁尚燕频频朝着门口望去，期待梁福早点回来。

　　梁文超被带进警察局的羁押处，鲁警长看着手下给梁文超戴好手铐脚铐，满意地点点头。本来好好的一顿花酒，就因为上峰一纸命令，他就撇下千娇百媚的姑娘赶往梁公馆。现在，人已经抓住了，他可是要继续下半场了。

　　梁文超一言不发，双眼冷静地打量着身处的环境，鲁警长没有慢待他，这应该是羁押处最好的牢房了，里面除了铺了干净被褥的床铺外，还有一个餐桌，一把椅子。作为犯人，能有这待遇，也是不容易。

　　梁文超躺在床上，眼望着头顶上的房梁，脑子里飞速旋转：到底是谁让鲁警长来抓我的？近期没有得罪什么人啊？从商界到政界，那些能说的上名字的人走马灯似的在他脑子里转了起来，可就是想破了脑袋，还是想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罢了，罢了，等梁福找来威尔逊，一切都不是问题了。梁文超对威尔逊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只要他一出手，在云州城没有搞不定的事情。

　　既来之，则安之。梁文超和衣躺在床上，顺手将被子搭在身上，一觉醒来，或许就该回家了。这样想着，眼皮渐渐朝下耷拉，最终合在了一起。

　　这边，梁公馆的人千盼万盼终于把梁福给盼回来了，眼见着大太太、二太太、大小姐、小少爷，丫鬟婆子司机门房一大家子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梁福根本不敢上前，笼着袖子，靠着前厅的墙根蹲了下来。

　　胡媚儿一下子冲到他面前，抓住他袖子问：“威尔逊先生呢？他怎么说？老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梁福的身体在胡媚儿的手中像一只任人摆布的木偶，由着她摇来荡去，却一言不发。姚氏用眼神示意翠莲上去拉住胡媚儿。

　　梁福从胡媚儿的手中掉落下来，身体瘫在地上。他头也不抬，一边用手掌狠劲地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地打，一边冲着屋里的人嘟嘟哝哝地说：“我~我无能！我~我笨蛋！威尔逊先生，他，他回美国了，我没有找到人！”

　　姚氏闻听身体在檀香木的椅子上晃了晃，身边的吴妈眼疾手快，赶紧站在背后用双手扶着姚氏的肩头。胡媚儿挨着梁福，顺手将尖尖的指甲掐在他的胳膊上，梁福吃痛，却不敢甩开她的手，只好抬起头，哀求地看着胡媚儿。

　　胡媚儿牙关紧咬，手下暗暗加了一把力道，梁福更是疼痛难忍，终于“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你就是把他掐死，威尔逊也从美国回不来。”

　　别看姚氏平日里对家里的事情不闻不问，真正大事临头的时候，她确是冷静。看着胡媚儿松了手，姚氏又说：“今夜找不到威尔逊，恐怕就只能委屈老爷在警察局待一晚上了。”

　　胡媚儿“嗷”的一声跳到姚氏面前：“大太太，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老爷被人陷害，在警察局关着，咱们应该争分夺秒去找人营救才是，让老爷在警察局待一晚？亏你想得出！”

　　姚氏直视着胡媚儿，眼神安定：“哦？二太太觉得现在应该去砸谁家的门能救出老爷？”

　　一句话，倒让胡媚儿愣在那里，是啊，现在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候，什么人能够在这个时候派去警察局为老爷解围呢？

　　“都散了吧，守在这里也于事无补。明天一大早，我亲自去拜访领事太太。”

　　梁尚燕知道母亲与领事太太是幼年的闺蜜，成年后虽各自嫁人，情分却一直没断。深居简出的母亲，时常往来于领事馆，这也给父亲带来了一定商业上的便利。

　　胡媚儿听到姚氏肯去找领事太太，心里略略安心一些，冲着一地的人挥挥手，让他们各自回屋。

　　梁尚燕与吴妈一左一右搀扶着母亲，回到她的屋子。吴妈服侍着姚氏脱去外衣，靠在床头上，复又去打了一盆温水。“太太，洗洗吧。”

　　梁尚燕这才看到母亲满脸的泪水，在冷风中一吹，两道泪痕顺着脸颊清晰地流到下巴。

　　梁尚燕挨着床边，坐了下来，母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燕儿，回去歇吧。”

　　“母亲……”

　　梁尚燕眼望着母亲，欲言又止。母亲姚氏怎能不知女儿心中的忧思？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燕儿，放心吧，明天母亲去求张领事，你父亲很快就会回来的。”

　　待到梁尚燕掩门而出，姚氏脸上的那丝笑容瞬间被愁苦替代：“吴妈，凶多吉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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