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雅萍环顾四周,却没有搜寻到婆婆的影子,她赶紧找到一脸喜色四处应酬的王爱民,在他耳边低语。王爱民脸色一紧,跟众人寒暄两句,拔腿就往董事长办公室走。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惊动了仰面朝天的梁尚燕,一路上员工的恭喜声此起彼伏,无一不提醒着她来的人是谁。
梁尚燕交叠在胸前的双手有些发麻,她直起身子甩了甩胳膊,目光转向了门口。
推开沉重的大门,屋里一片漆黑,一身高档定制礼服的王爱民踏入办公室,“啪嗒”一下点亮了屋里的灯。
刺眼的灯光逼得梁尚燕眯起了眼睛,抬起胳膊抵挡骤然而至的强光,不满地看了一眼儿子。
“妈,您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啊?”
王爱民口里关切地问道手却伸到了母亲的额头去试探体温,又不放心地在自己的额前试了试。
“不烧啊!”
疑惑地说了一句,王爱民蹲下身子,仔细观察母亲,一直以来,母亲在商场都是无往而不利的,王爱民什么时候看到母亲都是一副斗志昂扬,信心满满的样子。
可是今晚的母亲显得分外疲惫,一缕青丝垂在耳边,更让她的面容彰显几分憔悴,眼角细碎的皱纹此刻也在灯光下一览无余,看来,母亲真的老了。
王爱民鼻子一酸,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母亲过多的操劳,一定是累坏了。
“妈,要不你回去歇几天,陪我爸钓钓鱼,养养花?或者,你俩出去旅游一趟?”
虽说公司的事务有母亲在就等于有主心骨在,可是,老这么下去,母亲的身体也吃不消啊!王爱民还是希望母亲能够轻松一点,毕竟年岁不饶人啊!
“宴会结束了吗?”
梁尚燕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哦,还没有,我让雅萍在前面招呼。”
梁尚燕嗯了一身,又将身体靠在椅子后背上,微微闭上了眼睛。王爱民看出这是母亲在撵人了,也不多说,关了灯,悄悄退了出去。
又恢复了黑暗的办公室让梁尚燕表情隐于昏暗的屋内,深沉模糊。一切的往事像走马灯一般从眼前闪过,抬起手肘,抵着桌案,疲惫感再次袭来,梁尚燕索性将身体趴下来,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回到家里已经是半夜了,王一平还没睡,靠在床头看书,看到妻子走进来,赶紧下地,扶着她坐下,端来了洗脚水。
温度适宜的水浸泡着酸痛的双脚,王一平一下一下认真地给她按摩,这套程序,他已经坚持了很多年,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种骨子里的惯性,假如哪一天没有做,就好像是少了一件什么事情似的。
“一平,辛苦啦!”
梁尚燕心中蓦然升腾对丈夫的歉意,这么多年,丈夫不管身处什么职务,对自己的呵护却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一个女人被呵护如此,应该是幸福的事情。在王一平退居二线的时候,梁尚燕也曾动员过他来公司,谁知被王一平一口回绝了。
他的理由很简单,他已经是一头一辈子被上了龙套驴了,到了岁数,就不想再折腾了,还是趁着身体还算硬朗,多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梁尚燕听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勉强他,毕竟对丈夫来说,能卸下千斤重担实属不易,也就不再为难他了。
躺在床上享受着丈夫轻柔却又不失力道的按摩,梁尚燕舒服地闭上眼睛:“一平,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王一平趴在她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然后语气肯定地说:“不老,看起来顶多十八。”
梁尚燕被他这么一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伸手拍了他一巴掌,笑骂他这么大岁数还没个正形。王一平看着妻子展颜,也跟着笑了。挨着她躺下来,不经意地问道:“燕儿,你打算干到多少岁?”
梁尚燕被他这么一问愣住了,说实话,她心里还真的没想到自己究竟能干到什么时候,本来想撒手,可是有时候,看着儿子还是有一股子冒失劲,做某些决断的时候,冒进思想严重。
“孩子终究需要锻炼,你这么不撒手,是不是有点专政的意思?这样,他们怎么能够放开手脚啊?”
看着梁尚燕不吭气,王一平侧过身子,面对着她:“再说,燕儿,你心里有没有什么还没有完成的愿望?”
没有完成的愿望?梁尚燕盯着眼前已经两鬓染了白霜的丈夫,半天没有出声,是啊,自己还有什么未竟的心愿吗?
好似一切都已经如愿,一切都已经达到了圆满。可是,内心深处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倔强地在坚持:梁尚燕,你有的,你有一个心愿还没有完成!
梁尚燕突然眸光一闪,自己的确这辈子还有一个心愿未了,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因为父亲。在此刻,心中的那块大石顷刻间土崩瓦解,她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说:“你说得对,我还有一个心愿未了。我,要完成它。”
第二天一大早,梁尚燕就神采奕奕地来到公司,让年轻的助理不得不佩服她,一面张罗着会议室,一面通知高层领导开会。
王爱民看着母亲恢复的如此之快,讶异之外更多的失惭愧,到现在,他的脑子里还乱哄哄一片呢,母亲年过半百却一派神清气爽。
听了母亲的提议,王爱民更是觉得她老人家逆龄生长,到了这个岁数的大爷大妈都想着到哪里去旅游,或者去跳广场舞,可是他的妈妈呢,居然要成立党支部,而且还要写入党申请书,这,这都什么事情啊!
王爱民首先站出来反对,他认为,公司是私营企业,人员结构复杂,而且流动性大,人来人往很不稳定,没等在这里登记了,说不定明天就离职了,简直就是没事找事瞎折腾,完全没有必要建立基层党支部。
梁尚燕早就猜到儿子会投反对票,她也不急,环顾了一下会场,说是听听其他人的意见。会议室里各抒己见,同意的和不同意的各占一半。
这个结果其实是出乎梁尚燕意料之外的,她本来想着能有两三个人支持就不错了,毕竟儿子说的也有道理,私企建立党支部既见不到什么实际的效益,而且还多了很多手续,要不是心中有执念的人,是不会同意的。
最后的投票结果是王爱民以一票之差失败,梁尚燕成立党支部的提议通过。王爱民憋着一肚子气,招呼都不打,起身就离席了。
刘雅萍冲着梁尚燕歉意一笑,赶紧追了出去。
清风徐来,吹动着王爱民暗紫色的衬衣站在花移树摇之间,浓郁的暗紫在一片缤纷的颜色中,特别显眼。刘雅萍摇摇头,紧走一步靠了过去。
王爱民紧皱着双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堵在小径的尽头,看起来满腹怨气。
“你看你,越活越倒退了,跟妈招呼都不打就离席了!”
刘雅萍走过去,拂去他肩上的几片落花,王爱民转身,薄唇紧紧勾着,眼中全是气愤:“你说我妈是不是老糊涂了?在这私企,搞什么党支部,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丈夫的情绪太过激动,刘雅萍不得不安抚一下:“不管怎么说,妈只是完成一项心愿,没有什么恶意啊!”
“雅萍,你不知道,我妈就跟魔障了一样,一辈子把入党都记挂在心里,始终都不肯忘了。这还不算,你说你一个非党人士,干啥老拿党员的要求约束自己?你不知道为了入党,她年轻的时候有多积极,而且还和我爸联手,非要送我去下乡。这还不算,咱们俩结婚,他们为了坚持党性,硬生生不让我用我爸的车,结果也没有难为住我。”
刘雅萍看他说的激动,赶紧掏出纸巾帮他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珠,让他缓口气慢慢说:“这么多年以来,我都受够了他们这种想法,包括她做公益,资助李小青,建特殊教育学校,这些在我看来,都是她一门心思想要入党做铺垫!”
王爱民胸口剧烈起伏,这些年对父母的看法这一次全都涌上心间,压抑多年的情感如火山般喷发,在他看来这是母亲的另一种自私,对于社会的无私,就是对于家庭的自私。
梁尚燕没有计较儿子的态度,昨天一夜她已经下定决心了,这件事可以说是她最后的夙愿,无论遇到怎么样的困难,她都要坚持到底。
助理按照她的要求,一一去跑那些手续,虽然繁琐,却在有序推进。梁尚燕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这件事完成以后就退位,将公司交给儿子。
王爱民尽量不跟母亲正面接触,有什么事情,就让刘雅萍去跟母亲沟通。梁尚燕当然明白儿子的态度,不过她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也清楚今后会卸任将公司交由儿子管理,也就不再多加约束,只是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让他们参考。
夹在母子俩中间的刘雅萍颇感为难,说婆婆吧,不对。说丈夫吧,也不对。眼看着娘俩别别扭扭的,她都跟着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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