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荒漠烈烈的风声,一个男人,持刀站在荒野之上被几头狼围攻却临阵不惧,威风凛凛。一头狼趁机不备,从后面攻击,手起刀落,狼应声而倒地,鲜血汩汩流出来。
忽然,眼前场景一转,又看见那个坐在舞台底下傻呼呼站起来拼命鼓掌的那个魁梧汉子,脸上写满了钦慕。
那个魁梧汉子一点一点从青年,到壮年,再到中年,最后到了老年,瞥着眼前不断变换的身影,梁尚燕伸手去抓,却是虚空地抓了一把空气。
她悚然一惊,倏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是儿子和儿媳焦灼的面孔,看到她醒来,儿子一把抓住她的手:“妈,你醒了!你总算醒了!”
好似从梦境中醒过来,忆起了之前的一切,她的身体一下子松懈下来,泪眼模糊的开始抽泣。王爱民害怕她又情绪激动,正想拔腿去叫医生,却被刘雅萍拦住了。
刘雅萍把婆婆禁锢在怀里,轻柔地对她说:“妈,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就舒服了!”
梁尚燕双眼空洞地望着她,脸上的表情骇到极致,一切都成事实,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一平啊!啊!啊!”
一身悲鸣自梁尚燕的胸腔喷薄而出,势不可挡地朝外散发,悲怆的哭声惹得路过的人都纷纷落泪,身体剧烈抖动的梁尚燕在刘雅萍的怀里几欲昏厥。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尚燕才止住哭声,慢慢地变为啜泣,她着实已经精疲力尽了。让梁尚燕靠在自己的身体上,刘雅萍拿过王爱民递过来的毛巾,轻轻地给她擦拭。
王爱民还是通知了姐姐,第二天晚上王爱东就带着囡囡赶了回来,娘俩一身素衣,更显得形销骨立。
默默地听完当时的情况,王爱东除了唏嘘感慨,更多的是想要追究肇事者的责任,王爱民告诉她,那个司机已经抓起来了,现在还不清楚他是什么目的,很大可能是报复社会。
王爱民哀叹一声,为什么现在会有这样的社会渣滓存在?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竟然产生报复社会的心理,而且这样的人心理大多不仅阴暗,而且还有一种欺凌老弱的心理。
这次的事故,只有那个三岁的女孩得救了,其余的两个人:王一平和那个年轻的母亲都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假如那天路上的不是这样的妇孺和老人,他敢直接开着车撞过去吗?
王爱东的心紧了紧,咬着牙冲着弟弟说:“绝对不能饶了这个凶手!”
王爱民双眼喷火:“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要求严惩凶手的!”
葬礼那天,梁尚燕不听任何人的劝阻,颤颤巍巍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夜之间,梁尚燕满头的黑发全白了,从前娇艳的容颜一瞬间似枯萎的花朵,凋零在枝头。
人们围着王一平的遗体作最后的告别,梁尚燕被人扶着,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眸光暗淡,眼神涣散。
但是,整个葬礼都没有听见梁尚燕一声哭泣,只有刘雅萍知道,她的泪腺已经干涸,她的嗓子已经嘶哑。干裂的嘴唇,有血渗出,梁尚燕浑然不觉得疼,只是虚空地睁着双眼,一眼不眨地望着水晶棺木里的那个人。
乌黑的眼睛,温暖的眼神,曾经春光一样明媚动人。那双在她的肩上,脚上按摩了无数次的手,此刻呈现出灰白的颜色,再也无法抬起分毫。
王爱民怕母亲再受刺激,找了两个平时交好的老人陪着她,自己和姐姐送父亲去墓地火化,埋葬。
父亲魁梧的身躯随着一股浓烟便化作盒子里温热的骨灰,王爱东抱着还有温度的骨灰盒再一次泣不成声。
眼看着母亲没有异样,王爱民嘱咐姐姐几句,和妻子一起离开了。王爱东搂着囡囡,跟母亲躺在一张床上,看着母亲盯着天花板发呆。
很奇怪,梁尚燕望着桌子上丈夫的遗像,竟然觉得他没有离开这个家,到处都可以看到他的影子。他栽的花才打着骨朵,准备绽放。他的鱼竿还立在门口,随时等着去钓鱼上钩。还有,他的茶杯,他的枕头,他的拖鞋,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这个人依旧存在。
她起身走到王一平常坐的那把摇椅上坐下,眯着眼看眼前兀自开放的夜来香,想象着两个人守在这间阳台上数着天上的星星,王一平还笑着说,如今在楼房里看到星星都是一种奢侈。
王爱东走过来,在母亲面前蹲下来,递给她一个信封。梁尚燕木木地抬起眼眸,望了他一眼,王爱东看着远方深沉的夜色:“妈,罗文生死了。”
梁尚燕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坐了起来。王爱东指指她手里的信封:“这是他给您写的证明。”
信封已经泛黄,甚至边上还有霉印。梁尚燕抖索着手指,慢慢展开了信纸,里面罗文生详细记录了当时梁文超说的一切,事无巨细,完全可以证明梁文超是一个合格的党员,更是一个优秀的地下工作者。
说起这封信,差点被王爱东扔了。
时过进迁,王爱东发现自己再也想不起那个叫罗文生的人究竟长什么样。随着生命的逝去,好像两个人之间的爱恨也两讫了。
这一生,短短几年的夫妻,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剩下。错生而过,再回首,早已是沧海桑田。
那些天,小城忽然下起雨来,而且还是下个不停的架势,看样子没有十天半个月停不下来。王爱东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生活节奏没有任何变化。
唯一烦恼的是,洗干净的衣服却怎么也干不了,囡囡跟她抱怨,说自己都要发霉了王爱东笑了,准备到阁楼上去找几件去年的旧衣服换洗。
爬上逼仄的阁楼,在上面翻翻拣拣,却没有找到那个装衣服的包裹,王爱东有些心急,将角落里的东西统统打开,摆出一副找不到誓不罢休的架势。
突然,散落的一个包裹里露出一封信,王爱东不记得有什么信件放在这里,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王爱东同志亲启。
如此正式的称谓,让王爱东掏出里面的信纸仔细看看,里面其实装着的是两封信,一封是写给王爱东的,他对自己这些年的荒唐跟前妻道歉,信中写了很多抱歉的话以及对她和孩子的思念之情。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王爱东看着那些文字,忽然内心酸楚,忍不住落下泪来。再看到第二封外公证明身份的信,心中更是一片凄然。
那个时候,王爱东就已经原谅了罗文生,心中的那片霾一旦飘散,这人的心都跟着柔软起来。拿起他留下的所有物件,王爱东一一整理,重新放入藤条的箱子里留存,毕竟这一切关乎一个人的记忆。
等她从阁楼上下来,听囡囡抱怨她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好看着外面突然停了雨的天空,虽然还有些阴沉,却在天边露出一丝的湛蓝。
明天是个晴天!
她这样想着,把给母亲的那封信珍重地藏在枕头下面,等有机会的时候给她。或许母亲已经不需要了,但是,需不需要都没关系,毕竟这关乎的是外公的一生。
梁尚燕目瞪口呆地听女儿说完这些事情。脸上阴晴不定,其实,当初给女儿写信却迟迟未见回音,她就已经猜到是罗文生不肯。这样让女儿为难的事情,当妈的不会再提第二次,所以以后的联系中她绝口不提。
但是,内心的失望一点一点演化成绝望,点点滴滴的积累,早就已经是灭顶的了。这叫什么?峰回路转?还是柳暗花明?
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控制着,戏弄着,明明在充满希望的时候,它让你绝望透顶。却偏偏在你死心踏地的时候,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希望。
梁尚燕将信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然后视线再一次模糊,她以为自己的泪水早已干涸,没想到,却还在这一刻喷薄而出。
拿起那封信,其实第一个想要告诉的,就是自己的丈夫。这些天,她试图去忘记,可是走到大街上,看到相似的身躯,相似的眉眼,相似的脸庞,甚至相似的动作,都会怅然出神。
身边到处都是他的影子,越想忘记越是刻骨铭心。为了打发时间,梁尚燕再一次加入照顾孤寡老人的行列,或许用忙碌的方式能够缓解眼前的一切。
可是,她绝望的发现,她无处可逃,时时处处都仿佛有他陪伴在身边,突然会在某一个动作中想起他,而且是想到发疯的状态。
回到家,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她会走到遗像前,隔着玻璃描摹他的轮廓,那么大的一个人,装在如此狭小的镜框里,好像稍一用力就会破碎一般。
她内心的自责与日俱增,当时,要是自私一点,先去救他,会不会不是现在的结局?她认为自己确实是一个薄情的人,竟然能在生死这么大的事情上选择放弃他,以致造成这么致命的打击。她不能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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