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云州城西郊相国寺的钟声唤醒了黎明,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此时,春风拂过,护城河边的杨柳垂下绿色的丝绦,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碧绿的河水,天空如洗,繁花似锦。
梁尚燕急匆匆的脚步根本无法被这些美景吸引而驻足,她白皙的脸上写满了焦灼。酒楼的生意赔了,齐老板结算了几年的工钱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他的店铺都是亏损,不得不转手,这年景太坑人,没有人愿意出个合适的价钱,那么好的店铺转手还不如白菜价,姚氏心如刀割,对胡媚儿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硬起心肠让梁尚燕签了转让文书。
现在,家里唯一留下的一间就是典当行,这是梁家的根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
梁尚燕愧疚的眼神几乎不敢跟母亲对视,这个曾经繁荣富裕的家,终究是因为她无能,在她的手里败落了。她对不起父亲,更对不起母亲。
女儿的变化,姚氏自然看在眼里。她知道,这不是女儿无能,当年老爷苦心巴力的经营稍有不慎还有亏损的时候呢,对于完全没有经验的女儿,这种结局都是可以预见的。
胡媚儿站在大厅,将琉璃碗里的粥一股脑地泼在地上,音调也拔高了:“败家玩意儿!现如今的梁家真是破落了,就连这海鲜粥都是糊弄人的东西,也不知这当家的昧了多少私房钱去?!”
姚氏端坐在正厅,她的话一句没拉钻进耳朵里,却一点没有打扰姚氏平静的礼佛。吴妈担忧地扫了一眼大太太,又将头转向大厅,嘴唇蠕动几下,却没有出声。
梁尚燕嘤咛一声,眼泪夺眶而出。姚氏慢慢睁开眼睛:“燕儿,别哭,往后苦日子还多着呢,难听的话也断不了。”
母亲的手在梁尚燕的肩膀上,传递这温度。她抬起泪眼,凝视母亲。
“燕儿,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别低头。”
梁尚燕重重点点头,母亲说得对,孤儿寡母靠眼泪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引得母女二人朝着门口望了过去,梁福一提着长衫的下摆急匆匆跑了过来:“太,太太,威尔逊先生来访。”
梁尚燕和母亲四目相对,诧异不已,这个威尔逊凭空消失这么长时间,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请!”
姚氏整了整仪容,冲着梁福吩咐下去。
威尔逊牛高马大,一张白人的典型面孔微微泛着红光,大鼻子挺拔,走起路来地板被敲击地咚咚响。
下面的丫鬟婆子没见过世面,围拢在威尔逊身后笑嘻嘻地看着他,评头论足。
胡媚儿厌恶地甩甩手帕,像撵苍蝇一样将他们驱散,扭着水蛇腰进了屋里。
“哎哟,威尔逊先生,好久不见!”
威尔逊显然很受用这种熟络的招呼方式,满脸是笑迎了上去,将自己的脸贴到胡媚儿浓妆艳抹的脸蛋上挨了一下,梁尚燕立马看出来威尔逊的半边左脸敷了一层粉。
姚氏站起身来,静静等待着他们这种辣眼睛的打招呼方式结束,朝着威尔逊微微屈身:“欢迎威尔逊先生光临寒舍,上茶!”
手脚利索的小丫鬟端上来一杯香茗,威尔逊也不客气,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这个老外,喝茶的姿势倒是地道。梁尚燕暗暗道了一句,垂手立于母亲身边,看看这个威尔逊到底今天来干什么。
刚才还笑意盈盈的威尔逊,一抬头看到了梁文超的遗像,立时站起身来,冲着梁文超遗像深深地鞠了一躬:“梁兄,我来迟了!”
一句话,惹得屋里的女人呜咽一片,威尔逊眼瞅着掩面哭泣的一屋子人,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姚氏最先止住了哭泣,擦干眼泪冲着威尔逊福了福:“威尔逊先生,我们一家老少都盼着您回来呀!我们家老爷死的不明不白!望威尔逊先生替我们查明真相。”
听着姚氏简要介绍了事情的经过,威尔逊的眉毛紧蹙,鼻头的红色越发明显:“还有这种事情?你放心,我会替梁先生讨回公道的。”
在一片感恩声中送别威尔逊,姚氏眼中的忧虑丝毫未见,梁尚燕诧异地看着母亲,威尔逊不是母亲一直想找的人吗?为什么母亲看起来没有一丁点的轻松?
“此一时,彼一时啊。”
姚氏嘴里咕哝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鲁警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敲击着眼前的桌子,胡媚儿早已派梁福将威尔逊回来的消息告知,虽然他表面不动声色,心头还是紧了紧,毕竟威尔逊的势力不是他能够匹敌的。
心里怕什么,什么就来了。警卫小跑进来报告,说是有位威尔逊先生求见。没等鲁警长回过神来,威尔逊的一双大脚已经踏进他的内宅。
“哎哟,威尔逊先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看您一来,我这小小的警署蓬荜生辉。”
尽管威尔逊神色冷冷,鲁警长的马屁却还是要拍到位,他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交际规矩,先放低姿态。
威尔逊并没有顺着鲁警长礼让的梨花木太师椅坐下,而是面色阴沉地在屋里转了一圈,站定在屋子中间:“鲁警长,你胆子不小啊!”
尽管知道来者不善,可是一进门就这么咄咄逼人,鲁警长心中还是惊惧:“威尔逊先生,您,何出此言?”
“梁文超死在你手里,你还敢抵赖!”
威尔逊的眼珠子是蓝色的,此刻怒目圆睁,鲁局长觉得这不是一个人在逼视自己,分明是一只豺狼盯住了自己!
“威尔逊先生,您,听我解释!”
鲁警长按照之前的说法跟威尔逊解释了一遍,他知道,这件事细查起来一定有漏洞,可是,只要他死咬住不认,量他威尔逊也没有办法。
威尔逊何等人物,早已从鲁警长磕磕巴巴的讲述中听出许多端倪,他却不露声色,一眼不眨地盯着鲁警长。
鲁警长被他的目光看的心里发毛,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脸,冲着威尔逊谄媚一笑。
威尔逊一屁股坐在刚才鲁警长坐着的椅子上:“把卷宗拿来我看。”
这个外国佬,真是精明,居然知道看卷宗,看来心里还是怀疑。心中虽恨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吩咐人拿来卷宗。
眼看着威尔逊的眉头越拧越紧,鲁警长凑近他的耳边低语:“威尔逊先生,可否移步到里间叙话?”
不待威尔逊答允,鲁警长迈步朝前,率先打开了一道暗门。威尔逊不再迟疑,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一进屋来,威尔逊的嘴巴就再也闭不上了,这些年,他也见识了不少中国的宝物,可是眼前的物件还是让他瞠目结舌。
这是好东西!唐代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威尔逊毛茸茸的大手在纸张上摩挲,发出沙沙的声音。我的天,整日里还有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威尔逊一件接一件地抚摸着这些久不见世的珍宝,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看来威尔逊先生是个识货之人啊,俗话说,宝剑赠英雄,既然先生喜欢,不妨挑上几件作为见面礼。”
虽然心在滴血,可是,鲁警长知道,现在只能用这些牵住威尔逊的大鼻子了。
“无功不受禄,我是不会接受的。”
话虽如此,鲁警长分明从他留恋的目光中读出了贪婪。他微微一笑:“别客气,这是我的一份心意。”
威尔逊眼中精光一闪,眼神从宝物上挪移到鲁警长的脸上:“鲁警长愿意如此忍痛割爱,是不是有求于我?”
这洋鬼子果然精明,鲁警长索性开诚布公:“威尔逊先生,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你查出什么真相,梁文超也是死人了。”
“你,让我放手?”
“如果先生不再追查此事,我们今后就是朋友了,这一屋子珍宝,欢迎你随时来参观。”
威尔逊略一思忖,脸上的神色松动了几分,却没有接话。鲁警长趁机将一个元代的青花瓷瓶塞到他怀里:“这个请先生笑纳。”
瓷瓶通体瓷质细腻,整体厚重饱满,宛若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令威尔逊爱不释手,不停把玩。
但是,这些宝物并不足以让威尔逊失去理智,他轻轻放下手中的宝物,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屋子,在椅子上坐定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梁文超是我在云州城最好的朋友!”
威尔逊刻意把最好两个字咬的很重,鲁警长自然明了,他低下头,微微一笑:“今后您云州城最好的朋友就会是我了。”
威尔逊站起身来,深深地凝视了一眼鲁警长,扬长而去。
“张富贵,进来一下。”
勤务兵张富贵闻声走进来,两腿一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鲁警长冲着身边的一个檀木箱子努努嘴:“把这个箱子送到威尔逊先生的府邸。”
眼看着士兵抬着箱子出去了,鲁局长抬起手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他娘的,天底下还有不吃鱼的猫?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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