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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初遇

　　梁尚燕安葬了弟弟，却不知如何安顿胡媚儿。她显然不愿意将她带回家与母亲一起生活，经她的手，对外勾结鲁警长，对内联手梁福，一个好端端的梁家就这样被转到这些人的手里。

　　可是，老天公平，已经惩罚了她。尽管弟弟梁尚云无辜，却比直接报应到胡媚儿身上更残忍。

　　母亲听了梁尚燕的话，沉默半晌，回了一句：“让她自生自灭吧。”

　　看来，慈悲胸怀的母亲也是被伤透了心。

　　梁尚燕所在的学校处于半停课状态，日常的工作就是协助解放军写写宣传标语，给老百姓宣传政策，甚至还组织一部分学生去部队慰问演出。

　　眼看着新中国百废待兴，一片热火朝天的场面，梁尚燕心中那颗火热的种子也在悄悄萌发，成长。她重新拿出珍藏多年的那本《共产党宣言》，再一次默默背诵。心里怀念一个人，一个始终和这些文字活在她心底的人。

　　斯人已去，不知何处？唯留一腔思念在心间久久不散。不知此生能不能再见。

　　时光流转，岁月更迭。平凡的日子总是无法拴住记忆，一晃，几年在母女俩的守候中过去了。

　　梁尚燕已经毕业，出落成一个大姑娘，梁尚燕萌发了入党的想法，她偷偷打听，有了解程序的同学告诉了她入党的流程，可是，末了的一句话却让梁尚燕听的手脚冰冷：“入党都是讲成分的，像你这样的资本家的大小姐，恐怕……”

　　言下之意，梁尚燕绝对不够格。梁尚燕紧抿嘴唇，一言不发。苍天可鉴，她虽出身富贵，却被人算计，如今家破人亡，与母亲孤苦无依。她憎恶那个吃人的社会，想要拥抱新生活，怎么就被拒之门外呢？

　　尘封在心底的记忆，再一次席卷而来。父亲的失踪、死亡谜一样地盘桓在心头，也许永远没有拨云见日，查出真相的那一天了。

　　一颗火热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周末，学校要组织人员去部队慰问演出，选拔的条件不是才艺，而是出身。梁尚燕自觉朝后缩了缩，这样的事情与自己无缘。

　　临行时，一名演员突然腹痛，疼的在床上打滚。队长无奈，朝着梁尚燕一指：“你，赶紧准备！”

　　梁尚燕指着自己愣怔片刻，赶紧跳起来，跑去拿来早就装好的行李，兴冲冲地爬上了敞篷的汽车。

　　平生第一次有资格去慰问部队，梁尚燕心中充满了憧憬，听说部队里的人都是彬彬有礼，纪律严明的，她甚至幻想着部队里的记能够遇见漆子墨，或者是像他那样的人，儒雅，知性，坚忍又怀揣一颗红心的人。

　　部队驻扎地很偏远，汽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行驶很久方才停了下来。

　　梁尚燕第一个跳下车，然后热情地扶着后面的演员下车，她看出有人在嘲笑她，却一脸不在乎，是啊，好容易的一次机会，何必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礼堂其实就是一间简陋的屋子，大概平时用作厨房，一进屋一股饭食的味道扑面而来。演员们顾不得讲究这些，纷纷拿出演出服和化妆品开始准备。

　　梁尚燕顶替的这个人实际上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合唱和舞蹈都在队伍的后面，有可能被前面的挡住，都没有露脸的机会。尽管如此，梁尚燕还是一丝不苟地装扮。

　　简陋的红色大幕拉开的时候，梁尚燕看着底下一行行一排排摆列整齐齐刷刷的脑袋，心里竟然慌神了。

　　音乐声刚刚响起，她就张口唱了起来。所有演出队的人都在看她，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在台上抢着领唱。

　　领唱的演员就是队长，她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一步冲到梁尚燕面前，在她的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你想干什么？”

　　梁尚燕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一张脸窘得通红，低下头无地自容。

　　正在大家手足无措的时候，台下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唱的好，咱们给呱唧呱唧。”

　　台下雷鸣般的掌声让队长醒过神来，她冲着乐队喊：“重来。”

　　音乐声再次响起，梁尚燕心中忐忑，虽然跟着一起哼唱，却显得心不在焉。

　　接下来的舞蹈，也是在迷迷糊糊之中完成的，她低着头，躲避着队长那双小刀般锐利的目光。

　　演出终于结束了，梁尚燕长吁一口气。她匆匆往台下跑，想尽快逃离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

　　刚冲出礼堂，就被一只手死死钳住了胳膊。她诧异回头，正碰上队长一双喷火的眸子：“你是故意的？”

　　“我，我不是。”

　　队长心中怒火熊熊，哪里管梁尚燕的解释，一边推搡她，一边大声训斥：“你就是故意的！你这个资本家的臭小姐，对我不让你上台怀恨已久，这次故意报复！”

　　“我不是，我没有！”

　　梁尚燕的双手在胸前无力地摆动着，拼命解释。然而，在队长的眼里，这更是她狡猾的地方，明明已经做了，却不肯承认，这样的人才可怕！

　　两个人推搡之间，所有的队员都在围观，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梁尚燕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弱，带着哭腔，眼中的泪珠的也滚落下来。

　　“奶奶的，谁在这里撒野？让老子看看！”

　　一声粗犷的男声在队长的身后蓦然响起，生生让她推向梁尚燕的手停留在半空。

　　梁尚燕抬起泪眼望去，眼前的男人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蓄着一头根根直立的短发，白衬衣的领口敞开，袖子挽到手臂中间，一双豹子一般大的眼睛圆睁着，剑眉直立，嘴唇紧抿，一脸怒容。

　　队长的嚣张气焰一刹那灭了许多，她回身赔笑：“首长，我们，我们商量事情。”

　　男人自然不信她，一把将她拨拉到一边，站在梁尚燕的身边，一个弱不禁风的纤弱女孩，眼中尽是楚楚的怯意，身体微微颤抖，脸上还有风干的泪痕。

　　看到梁尚燕递过来的感激眼神，男人胸脯一挺，指着队长说：“你是个小领导吧？谁给你的权利这么大呼小叫的？我王一平带兵多年，还没见过像你这这样对下面人的！”

　　听他当众如此训斥自己，队长的脸挂不住了：“不怪我，是这个资本家的小姐想出风头，才出了这次演出事故。”

　　“资本家小姐怎么了？我们党是讲成分，但不是唯成分论，你这个人，脑袋有问题。”

　　一番口舌较量，队长自然不是这个叫王一平的男人的对手，，她讪讪闭嘴，憋着生闷气。

　　梁尚燕惶恐地用力拽着衣角拼命揉搓，心里害怕极了，恐怕从今往后，再也没有登台演出的机会了。

　　“团长，电话！”

　　一个战士跑了过来，冲着王一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大声汇报。

　　“好！这就去！”

　　王一平答应一声，转身欲走，又回过身来，冲着她们说：“要团结，团结懂吗？”

　　看到两个人都点点头，才放心。一指旁边围观的战士吼道：“都滚回去，看什么看！”

　　队里其他的演员吐着舌头，朝后缩了缩，这个王团长，看起来凶得很呢！

　　姚氏眼看着天都黑透了，女儿却还没有回来，忍不住拉开门探出身子朝着门外望去，却看见女儿亦步亦趋地从巷口走过来，满腹心事的样子。

　　待到走到门口，梁尚燕方才看见母亲，她冲着母亲点点头，走了进去。姚氏紧随其后，却没有去追问女儿一脸愁容的缘由。

　　梁尚燕知道自己会被排挤，却没有料到队长直接宣布开除她。队员们或嘲讽或怜悯的眼神在她眼前晃过去，她强忍泪水，扭身出来。

　　梁公馆现在已经被改造成政府办事处，来来往往的都是机关的人员，梁尚燕路过的时候，站在门前良久，想着自己因为这栋宅子，恐怕再也翻不了身了，不由心中黯然。

　　这日，梁尚燕与母亲对坐窗前，一个写字，一个拿起针线缝补衣裳，倒也一派宁静。

　　外面的敲门声让娘俩一惊，母亲起身开门，却看见一个与梁尚燕年龄相仿的姑娘站立门外：“伯母，我，我找梁尚燕。”

　　“燕儿，找你的。”

　　梁尚燕闻声出来却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是队长，她愣在那里，一脸不解：“你，找我有什么事？”

　　梁尚燕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可是被队长如此处理，心中还是怨恨。

　　“我来请你归队。”

　　队长说的爽快，梁尚燕却没有她意料之中的欢喜。

　　“你不是说，已经开除我了吗？”

　　梁尚燕这样的态度，队长显然早已预料到，她故作亲热地拉住梁尚燕的手，重重拍了两下：“嗨，我那是一时性急，胡说的，不作数。你可不要在意呀！”

　　直到被队长拉扯着去了演出队，梁尚燕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部队与演出队军民联欢，那个叫王一平的团长没有看见梁尚燕当即给管理演出队的领导打电话，询问原因，得知梁尚燕被开除，在领导面前说了那天的事情，并要求他秉公办理。领导自然严厉批评队长，让她把人找回来。受了批评的队长自知理亏，赶紧打听梁尚燕的住处找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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