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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冷战

　　“咚咚咚！”

　　窗户被人用力敲的山响，梁尚燕有点不悦：换灯就换灯呗，用这么大力气干什么？下井的活还不够你累的？！

　　一抬头，窗户上一双血红的眼睛瞬间将她定在那里。王一平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愤怒，心里不禁一慌，低下了头。

　　“回去！”

　　王一平的声音不大，却足够严肃。

　　梁尚燕扭了扭身子，没有说话，看到后面有人来领矿灯，依旧热情地接过，仿佛这个屋子里王一平根本不存在一样。

　　“我说，回去！”

　　王一平整齐的牙齿已经咬紧，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我，不！”

　　梁尚燕回答的更是斩钉截铁，此刻正是下班高峰期，许多的矿工违者窗口要交还矿灯，王一平的脸色憋的通红，不自觉扬起了巴掌。

　　梁尚燕万万没想到一向体贴的王一平居然还有动手的想法，索性把一张白生生的脸凑近他的巴掌，眼神中充满蔑视。

　　伸开的巴掌慢慢聚拢，紧紧攥成了拳头，最后颓然地垂了下来。

　　“唉！”

　　王一平扒拉开围观的矿工，大踏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梁尚燕捋了捋前额的碎发，神态依旧，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手头的工作。

　　项枣花早早守在门口，一看见梁尚燕出来，赶紧迎了上去：“燕儿，怎么样？他没伤着你吧。”

　　看梁尚燕摇头，她还不放心，又上上下下摸了个遍，确认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方才长出一口气：“哎呦，俺的个娘！你可不知道，俺在食堂听矿工们说打你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吓得俺都没心思给他们打饭了，恨不得马上过来看你。”

　　“嫂子，我没事。”

　　项枣花思忖这个王一平大概在外面留点面子，回家还不知道怎么收拾燕子呢！

　　“要不，俺陪你回去？”

　　“不用，嫂子，他不会动手的。”

　　以她这些年对王一平的了解，虽说是个粗人，却从来没在自己面前使过蛮力，更不要说动手了。

　　颇不放心的目送梁尚燕离去，项枣花一头扎进自家地窝子冲着炕上的胡队长就嚷嚷开了：“他爸，你赶紧去看看吧，我怕今晚燕儿会吃亏咧！”

　　“闲吃萝卜淡操心，人家两口子的事情，跟你有啥关系！”

　　胡队长斜楞了她一眼，背过身去，继续抽自己的烟棒子。

　　“俺说你这个人，真是个棒槌！你去不去？！你不去，好！俺去！”

　　“不许去！”

　　胡队长手指着项枣花：“你敢迈出这道门槛，我打断你的腿！”

　　眼看着项枣花的眼睛瞪圆了，胡队长又放缓了语气：“两口子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去，你也不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王一平平时多疼他媳妇，怎么可能下手？咱们一区，说不定王一平面子上下不来，真动手了，可就没办法收拾了！”

　　听他这么一解释，项枣花也觉得有理，也就忽略了他骂自己猪脑子这件事了。

　　梁尚燕撩起门帘走进屋里，王爱东懂事地走过来抱住了妈妈，姚氏抱着一岁多的王爱民也担忧地望了她一眼。

　　一家人闷不做声地吃饭，一只苍蝇飞进来，“嗡嗡嗡”的声音实在聒噪，王一平看都不看，一扬手两个手指间就多了一具苍蝇的尸体。

　　梁尚燕的眉头紧皱，强忍着翻上来的恶心，站了起来。

　　“明天，不要去上班了。”

　　说话的是姚氏，梁尚燕没看她，只是摇摇头。

　　“一平是为你好，怕你累着。”

　　“我不累。”

　　“燕儿，听话，孩子还小，家里得有个人，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母亲的怀柔政策历来是无往而不利的温柔凶器，让梁尚燕心头一痛：“母亲，我真的很想去上班。”

　　姚氏已经听出女儿的语气中已经有了哀求的成分，也不忍再多说什么，为难地看着王一平。

　　“听妈的话，不去！”

　　“不行！”

　　面对王一平，梁尚燕却没有任何软下来的意思，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她不能放弃。

　　“那，我明天让劳资把你除名了。”

　　“你敢！”

　　眼看着两个人剑拔弩张地争起来，姚氏抱着王爱民往王一平手里一塞：“都别吵了，咱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冷清、黑暗的夜色笼罩着狭小的地窝子，这个逼仄的空间里，任何细小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梁尚燕背对着王一平，睁大一双杏眼，看着黝黑的屋顶，手指触及到枕头下面的那本珍藏多年的书，眼角流下一滴晶莹的泪。

　　造化弄人！要是当年坚决一点，跟随漆子墨一起奔赴延安，是不是自己的人生会截然不同？

　　身后这个典型的农民思想的男人不禁禁锢了她的身体，还想禁锢她的思想，至于他道貌岸然的理由，不过是为他自私的封建思想作掩护而已！

　　梁尚燕狠狠捏了一下书角，脸色越发清冷，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妥协，否则，她的人生就会一败涂地！

　　王一平的手高高地举在半空，却没有落在妻子头上的勇气。眼前近在咫尺的这个女人，是他愿意用生命保护的女人。

　　矿上的工作多苦多累，只有下过井的人才知道，随时有可能发生的冒顶、塌方、瓦斯爆炸都会危及生命。他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离这些远远地，永远也触碰不到它们。

　　可是，妻子显然曲解了他的意思，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心里对妻子的担忧，本来就不善言辞的他，一触碰到妻子肃杀的眼神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终究，王一平还是没有去劳资那里取消妻子工作的资格，他知道，这一次是他们夫妻第一次闹矛盾，却也是迄今为止最严重的一次，他不知道后果会怎样。

　　胡队长看着几天都愁眉不展的王一平，一脸不屑：“你就是个窝囊废，自古就是打倒的婆娘揉倒的面，你不用跟她废话，好好收拾一顿，听话的很！”

　　王一平苦笑一声，自家的媳妇怎么能和他老婆比，那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其实，有时候王一平真的挺羡慕胡队长两口子的，有什么事情吵吵闹闹的，可是正在吵闹中，事情就说开了，过后又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在王一平心里还凝结着一个大疙瘩，那就是梁尚燕每天枕头下面放着的那本书。趁着她不在，王一平也偷偷查看过这本书，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翻了不下几十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如果硬要找到什么疑点的话，那就是书的扉页工工整整地写着“漆子墨”三个字。王一平猜测这可能是是一个人的名字，但是从来没有听梁尚燕和她母亲提起过，所以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但是，从梁尚燕对书的珍视程度来看，如果是一个人，他们的关系绝非一般。

　　想到这里，王一平顿时起了一身冷汗，再看这本书的时候，就有一种身边躺着第三者的感觉，分外觉得别扭。

　　两个人的冷战旷日持久，颇有延绵不绝的架势。这可愁坏了姚氏，她希望女儿女婿好好的过日子，不管女儿是否出去工作，家庭和睦最重要。

　　姚氏想尽办法在两个人中间调停，效果甚微，她只好探叹口气作罢。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这天晚上，梁尚燕一进门脸色就不对，她的目光盯着王一平出出进进的身影，须臾不离。王一平虽然佯装没有察觉，其实早就如芒在背，额头上都是汗滴。

　　“还我！”

　　梁尚燕索性朝他摊牌。

　　“什么？”

　　眼看着王一平装傻充愣，梁尚燕的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

　　“明知故问，拿出来！”

　　梁尚燕的手冲着王一平挥舞过去，指尖划过他的脸颊，顿时流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王一平脸蛋吃痛，慌忙朝着屋里唯一的镜子跑过去，左边的脸颊果然有一道清晰的红线，长长的划过半边脸。

　　这明天还不得被胡队长他们笑死！王一平的愤怒瞬间被点燃，他冲到土炕前，一把掀起炕席，从里面抓出一本书，三下五除二撕开，抖搂在地上。

　　“还你！”

　　“你！”

　　梁尚燕飞身冲过去，朝着地上的碎片扑了过去。看着妻子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将书页捡起来，两滴泪水砸在地上，迅速被沙土吸收，紧接着，又是第二滴，第三滴。

　　妻子的肩膀始终僵着，身体尽管一耸一耸的，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种无声的哭泣更让人心里难受，王一平瞬间后悔了。他蹲下身子，朝着妻子搂过去，企图安慰她，跟她道歉。

　　梁尚燕狠狠扭转身体，满是泪痕的面颊暴露在王一平面前：“我，要，和你，离婚！”

　　王一平一下傻在那里，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妻子，不过就是一本书而已，她居然要和自己离婚？！

　　“燕儿，可不敢胡说！”

　　姚氏慌忙拉了女儿一把，这样伤感情的话怎么能轻易说出口？

　　王一平怔怔看着妻子，慢慢地点了点头，朝着夜色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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