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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暖意

　　听着母亲的絮叨，梁尚燕的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这么多年，她几乎都记不清父亲的长相，只记得他是一个儒雅翩跹的君子。

　　“今天，我和燕儿给你送点钱，顺便送几身衣服，让你好有个替换。这里还有燕儿亲手做的一些吃食，你也尝尝女儿的手艺。”

　　姚氏絮絮叨叨地跟天人相隔的梁文超聊个不停，梁尚燕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现在的形式还不容乐观，做这些一定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就是给王一平添乱。

　　梁尚燕心里其实还想起一个人，不，确切地说，是一个没有出生的胎儿，她的第三个孩子。在这样的日子里，不知道那个孩子是否早已投胎转世，作了别人腹中的宝贝。这么想着，梁尚燕早已泪水涟涟。

　　好不容易按照母亲的程序都一一做完了，梁尚燕搀扶着母亲往回走，不料在路上却碰见了一个人。

　　来人也没想到会遇上，吓得后退了两步，等到看清是梁尚燕母女后，大大松了一口气。

　　项枣花一边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一边将手里的篮子放在地上，疑问地看向她们母女：“你们这是？”

　　梁尚燕难为情地看了一眼母亲：“我母亲突然想祭奠一下我去世多年的父亲。”

　　一路上，三个人闲聊，当听到梁尚燕的父亲离奇去世的情况后，项枣花不禁蹙眉：“燕儿，这事蹊跷啊！俺怎么听着觉得你父亲的死没这么简单？”

　　姚氏长叹一声：“谁说不是呢？为这事也没少花钱，没少找人，可是，那时候，你也知道，衙门里黑暗着呢！”

　　项枣花也微微叹息，是啊，落在那种地方，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梁尚燕自然知道她的意图，心里也是惋惜，胡队长这么好一个人，走得真是可惜。

　　“枣花嫂子，你想没想过，再往前走一步？”

　　项枣花自然知道走一步是什么意思，她苦笑一声，伸手拢了拢额前的碎发：“走啥呀？谁傻呀，帮俺带着三个拖油瓶？”

　　复又哀戚地说道：“不走了，俺就怕委屈了几个孩子。”

　　空气一下子沉默下来，项枣花低头擦了一把泪，笑着推了梁尚燕一把：“今黑里阴气重，孤魂野鬼都跑出来了，赶紧把老人家送回去。”

　　梁尚燕被她说得毛骨悚然，四下张望，果然觉得阴风阵阵，慌忙跟她道别，拉着母亲的手急急朝着家里走去。

　　这年秋天，一场罕见的沙尘暴席卷了整个矿区，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狂风肆虐，带着呜呜的哨声，飞起的碎石打在人的脸上生疼生疼的，石头都跟着野草满地跑。

　　门外，都是刺鼻的沙尘问道，裹了两层头巾，还是往鼻孔里钻。身体瘦弱的人，都不敢出门，生怕被风席卷着找不到回家的路。

　　王一平嘱咐妻子、岳母和孩子，非必要不要出门，听说附近一个放羊的老汉被狂风吹走，现在还没有找到。

　　其实，这倒是一段难得的亲子时光，梁尚燕翻开孩子们的课本，跟他们一起温习功课，有不懂的地方，梁尚燕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清楚楚。

　　王爱东看着母亲的眼神充满了崇拜，母亲比他们学校那个老是擦不干净鼻涕的老师教的好一千倍，她好奇地拉着母亲的手问她：“妈，你这么有文化，当初怎么不去当老师呢？”

　　梁尚燕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母亲，才字斟句酌地回答：“因为母亲不是师范学校毕业的呀！”

　　王爱东的嘴巴顿时撅的老高：“我看那些师范毕业的老师跟你比，差远了。”

　　“不许看不起老师，传道，授业，解惑，老师最值得咱们尊重。”

　　梁尚燕佯装生气，拍了拍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曾经她也有当教师的梦想，可是，造化弄人啊！

　　王爱民和姐姐现在基本上处于停课状态，学校里整天忙着这个运动那个运动，教学倒是成了最不要紧的事情了。

　　如此一来，孩子们反而在家里学习到很多课本上都学不到的知识，梁尚燕博古通今，给他们讲了很多的典故和知识，让两个小家伙听得如痴如醉。

　　王一平下班回来以后，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当老师要考考他，很多时候，王一平都是瞠目结舌答不上来。

　　每每这个时候，小小的王爱东总是一脸哀怨：“妈，您如此秀外慧中，为啥嫁给我爸呀？”

　　那口气里的遗憾，让王一平忍不住气恼：“我说你个小妮子，你妈嫁给我咋了？是缺吃还是缺穿了？”

　　王爱东摇摇头，小大人一样叹息：“那不一样，这是精神层面。”

　　王爱民在一旁认真附和：“对，是精神层面。”

　　“你在家给孩子们都交了些啥？”

　　被自己俩孩子看不起的王一平着实有些气恼，回身不忿地询问妻子。

　　“没教什么呀，就是普通的知识。”

　　梁尚燕看着丈夫在孩子面前出糗，使劲憋着笑，一本正经的回答。

　　“嘿嘿，你们知道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王一平忽然嬉皮笑脸，弄得他们三个莫名其妙，齐齐摇头。

　　“就是不耻下问啊！”

　　这下终于轮到王一平得意一回了，不懂就问，问了不就懂了吗！这事，就这么简单！

　　看着妻子和儿女们惊愕之后，笑骂说他脸皮厚，王一平也不以为意，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抱着两个孩子笑闹到一起了。

　　张姐的到来出乎梁尚燕的意料，她因为身体的原因离开岗位已经快一年了，王一平说，既然这样，不如不要这份工作了，身体要紧。

　　眼看着张姐进屋，梁尚燕急忙让座，姚氏拿出过年没舍得吃的几颗红枣招待她。

　　张姐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梁尚燕不知道她今天来的目的，也不好直接问，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

　　临出门的时候，仿佛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快速塞到梁尚燕的手中：“小梁同志，这个我差点忘了，组织上，组织上考察了一下你的成分，认为还有些欠缺，这个你先收着。”

　　眼看着张姐脚步慌乱地离开他家，梁尚燕才将手中揉作一团的那张纸展开，果然是自己的那份入党申请书。眼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梁尚燕竟然有恍若隔世之感，这种冲动现在在心头早已消弭，只是静静地躺在心灵的一隅。

　　“妈，啥呀？我看看！”

　　王爱东一把将母亲手中的那张纸抽了过去，她已经能够看懂里面的内容，看着母亲略显难过的样子，懂事地拍拍母亲的胳膊：“妈，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革命尚未成功，咱们再努力。”

　　这孩子，都是哪里学来的一套套的，用在这里驴唇不对马嘴，可还是把梁尚燕逗笑了，她返身将申请书接过来，塞到了炕席的一脚。

　　梁尚燕忽然意识到，最近一段时间，她好像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两个孩子成功地让她暂时忘记失子之痛，沉浸在一派欢声笑语中。

　　孩子们是敏感的，如果父母情投意合，恩爱有加，孩子们一定会觉察出家庭气氛的舒适宽松。这也是，父母给予孩子的最大财富。

　　就因为父亲对母亲的忽视，她才对婚姻一直保留着观望的态度，不敢投入，不敢深爱。想想有多少人倾其一生去修复童年和原生家庭带给自己的创伤，试着让自己从那些阴影和自卑中拔出来，多少努力之后方才能够释怀。

　　很多事情，很多人，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浑然不觉地错过了。

　　以前，她未必把家庭完全放在心上，而现在，她突然很想全心全意地尽一下自己的本分。

　　照例，王一平又是一身疲惫的回来了。桌子上精致的饭菜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显然不是岳母的手笔，两个孩子吗，恐怕也没这水平？

　　他看着出出进进的妻子，故意问了句：“今天是不是田螺姑娘到咱家来了？”

　　没等梁尚燕说话，王爱东就白了他一眼：“爸，你做什么梦呢！田螺姑娘还会到这里来？这是我妈的手艺。”

　　看着王一平一脸恍然大悟，她又补充一句：“我妈可比田螺姑娘好看多了。”

　　“好看，当然好看。”

　　梁尚燕在王一平别有深意的注视中红了脸。

　　一连几天王一平都没有回家，只是让人给带信，说是去市里的矿务局开会。梁尚燕也不以为意，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有过。

　　原来也没觉着这么样，可是，这次王一平的离去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让梁尚燕牵肠挂肚，她也不知自己心里究竟担心什么，就觉得有点患得患失的感觉。

　　王一平回来的时候，老远就能听到，正在做饭的梁尚燕身子虽然没动，心却早早地跟着两个孩子的脚步朝着门外飞过去了。

　　王一平一手一个将一双儿女抱进屋里，看向梁尚燕的目光有一丝热切。梁尚燕已经捕捉到了，却故意不看他，只是拍了两个孩子一人一巴掌：“你爸累了，赶紧下来。”

　　王一平顺手把包递给了梁尚燕，她接过来收拾里面的衣物，突然，一包东西让她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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